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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ha| 顾远: 好的教育是什么颜色?

作者:Aha社会创新学院 发布时间:

Aha| 顾远: 好的教育是什么颜色?

作者:Aha社会创新学院 发布时间:

摘要:“青色” 理念在教育领域的实践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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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本文为Aha社会创新学院顾远在刚刚举办的2018中国营地教育大会上的主旨发言。原题为《“青色” 理念在教育领域的实践应用》,内容略有增删。

回到教育的 “初心”

中国营地教育大会今年是第四届了。这一届的主题是 “Back to Basics” ,主办方用的是英语,不知道有没有提供官方版本的中文翻译。我自己理解这是在提醒做营地教育的各位 “不忘初心” ,不要忘记营地教育中 “营地” 是手段,“教育” 才是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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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做营地教育的伙伴曾经跟我抱怨过。他说:“有不少人都对我说过,你们这些搞营地教育的,对外说是做教育,对内你们自己也知道就是带活动的,搞旅游的。” 他听了很委屈,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教育理念。或许正是因为社会大众对于营地教育是这样认知的,才会出现 “营地教育” 这么一个有中国特色的词。

在欧美国家,只有“营地”(camp),没有“营地教育” (camp education),营地的教育属性对大众而言是不言而喻的,所以只用说 camp,而不用强调 education 这个概念。前一位讲者John是ICF的主席,ICF就是 International Camp Fellowship。

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说,什么时候 “中国营地教育大会” 里可以没有 “教育” 这个词了,中国的营地教育才是真正普及了,其教育功能才是真正被大众认可了。那么当下,为了更好地体现营地教育的教育属性,不偏离我们从事营地教育的初心,我们必须首先明白教育的初心是什么。

好的教育必然是通向自由的教育

对于当下教育的种种弊病,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反思和控诉。我自己有个观点:“一言以蔽之,今天的主流教育是在用19世纪的体制,教20世纪的知识,去应对21世纪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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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教育的初心应该是什么?有人说教育的目的是培养 “全”,一个整全的人;有人说教育的目的是培养 “一个活泼泼的人” ——这是前北大校长蒋梦麟说的;还有人说教育必须是面向真实生活的,有助于学习者应对真实的世界和不远的将来所要面对的问题和挑战。这些观点都对,它们从不同的侧面描述了好的教育应该是什么样的。我自己也有一个观点,也许可以包容并蓄上述那些观点。

在我看来,好的教育终究是通向自由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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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首先是一种能被自我感知到的动力,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被什么而激发;其次自由是一种权利,一种 “我自己可以去选择什么值得做、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该做” 的权利; 自由也是一种能力,一种分辨、思考和行动的能力。

好的教育一定是通向自由的教育,是让人有动力、有权利、有能力去自由地探索未知的教育。如果教育能够帮助学习者发现自己的兴趣所在,激发ta的好奇心,鼓励ta去探索不同以往的世界,识别ta的特质并给予相应的支持,那么学习就会变的完全自动自发,变得更有趣,变得可以持续终身。

遗憾的是,在主流的学校教育中,我们从来没有自由地学习过,也从来没有在学习中学会自由。

想想我们小时候,每天出门上学前,父母最爱说的话是什么?

“乖了,到学校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遵守纪律。” 

如果我们的教育从来没有给予学生自由学习的权利和机会,永远禁止他们在这方面的探索和实践,那么他们永远不可能学会 “如何成为自己” ——成为一个 “全人” ,一个 “活泼泼的人”;也难以学会如何去寻找学习的意义、制定学习的目标、探索学习的模式、寻找学习的伙伴、迭代学习的内容…  他们将永远在别人的安排下,亦步亦趋的完成学习过程——无论这个过程当时是多么的有趣多样,他们都无法建立起 “自我导向学习” 的可能,更不可能成为有内在动力的终身学习者,一个自由的人。

我曾经做过很多体验式的工作坊,来帮助人们感受自由的学习可以是怎样一种状态。在这些工作坊上,我会让参与者自行选择感兴趣的学习主题,组成学习小组,然后制定自己的小组规则和学习策略,学习期结束还会有公开分享的环节。通过这样的过程,参与者会体验到从自主、自律、自治,直到自由的学习状态。

我最近一次做这类的工作坊是在前不久的十一假期,在台湾的台北国立教育大学。这一次是我做过的工作坊中非常特别的一次,因为参与者不仅仅是做创新教育的成年人,其中还包括一些 “正在体验创新教育” 的小朋友。他们差不多十来岁的年纪,都来自一个叫做 “可能·非学校” 的实验教育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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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工作坊的过程中,这些孩子的表现非常突出。他们发言积极,思路清晰,表达流畅。很明显,他们对这种自由的学习方式的感受比在场的很多成年人都更亲近而又轻松。

工作坊里有一个环节是参与者可以宣布自己想要探讨的话题,有人感兴趣的话就加入。我事先给所有人打了个预防针,说 “很有可能有的话题会没有任何人响应,那时候你可就是光杆司令了。” 

结果有两个孩子报的主题真的没有其他人参与,从头到尾就他们俩在讨论。我后来问他们当发现自己发起的话题没有人感兴趣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两个孩子笑嘻嘻地说:“很轻松啊,这下子我们俩有好多话可以说了。” 

我又转过来问那些成年人,换做他们会是怎样的心情。结果这些成年人有的说会感觉有点尴尬,有的说会觉得自己可能提出的是一个很糟糕的话题,还有人说可能会担心是不是别人不喜欢自己。

那两个孩子听到这儿就接了一句说:“大人就是包袱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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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一幕是很有深意的。它可以让我们意识到孩子们天然的学习状态是什么样的,也让我们反思教育又是如何让我们一点点地远离了那种状态,如何背上包袱的。

一所“青色”的学校是什么样的

在那场工作坊里还有一位很特别的参与者。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留意上个月有一条教育新闻:台湾有一所小学向学生推荐好书,其中有一本是英国儿童文学名著《穿裙子的男孩》,讲的是一位足球少年的故事,倡导互相尊重、培养同理心、接纳别人的不同。然而,有一名家长认为这本书鼓励孩子搞 “反串” ,要求将该书下架。对此,那所学校的校长的反应是第二天穿了条裙子站在校门口迎接学生,用这种方式表达他作为教育工作者的个人理念。

现场的照片在网络上流传的非常广,也获得了很多家长的支持。那个校长也参加了我的那场工作坊,他就是台北和平实验国小的黄志顺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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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坊的两天后,我恰好去走访了黄校长所在的学校。这是一所实验学校,有很多教育的举措是在其他公办学校里不太能看到的。

这张图完整地展现了这所学校的办学理念和教学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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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中心的是学校给自己设定的目标,不是升学率,而是帮助每一个孩子成为一个 “自主学习者” ,具体包括三个维度上的自主:能自主学习、能自主管理情绪、能自主照顾自己的身体健康。

为了实现这样的目标,学校会着力培养学生在五个方面的能力:

  • 选择的能力,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 规划的能力,并且能够适时调整规划;

  • 寻求帮助的能力,这就意味着能够与他人建立有效的合作关系;

  • 动手实践的能力,同时也要能把实践的成果分享出来;

  • 最后一个是反思的能力,并且能够基于反思来修正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最外圈的这些是为了实现 “自主学习” 的目的和培养这五项能力而开展的具体的教学形式。整个这张图说的就是这所学校的 why-what-how。

好的教育不仅要说出来,还要做出来。任何教育理念终归要落实到学校日常的点点滴滴才是真的做到。

自主学习的前提是对学习者的信任,信任不是靠说,而是在行动中体现出来的。

很多学校每天有晨练活动,孩子们要绕着操场跑几圈来锻炼身体。一般学校的做法是,每天派个老师站在操场边上监督着,孩子跑完一圈,老师就在本子上记一笔,直到跑完规定的圈数为止。一个学校口头上再怎么说自己是信任学生的,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就透露出了它对学生真实的想法。

而在和平实小,每天的晨跑没有老师监督。孩子们每人发几个手环,跑完一圈,孩子们就自己取下一个手环放桌子上,跑完了手环也取完了,孩子们光着手去教室。信任的氛围和自主的意识就是这么潜移默化地建立的。

再比如说在这所学校里,是听不到上下课铃声的。

在学校看来,铃声意味着外界的一种规训,不管当时的学习状态如何,学习的内容对学习时间有怎样的要求,到点了你就得上课下课,这是违背自主学习理念的。既然要培养孩子们成为自主学习者,那么合理地规划自己的学习时间,有意识地进行时间管理就应该是学生必须掌握的能力,这种能力只会在日常实践中培养并最终化作一种习惯。学校不设铃声,就是让老师和学生自主去管理教学的时间。

在这所学校里,你看不到任何标语口号。

在学校看来,标语口号大多是出自外界的要求,而不是基于内在的认可。这与学校所倡导的学生“自我管理”的理念是不相符的。所以,这所学校里没有标语口号,但是有公约。

什么是公约,就是利益相关方共同商议共同遵守的约定。一听到公约,我们可能想到的是很严肃的一个个条款。其实小朋友制定的公约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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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学校的厨房里张贴的一张公约,孩子们是可以自由使用这间厨房的。

作为厨房这个公共空间的使用者,大家就得有个共同的约定,包括约定 “不偷吃牛奶糖” 。由于是自己约定的,而不是大人规定的,所以孩子们遵守起来也更自觉自愿。

我们前面说到过自由不仅是权利,也是能力,而这种能力首先是要给他们实践的机会才能培养出来的。

说到这里,插一句有意思的题外话。我参访过很多这样的创新交流机构。每次参观学校厨房,当听说孩子们可以自由使用厨房的时候,来自大陆的参访者里总是会有人问一句:“那安全问题怎么解决?出了事情算谁的责任?”... 这类问题的背后折射出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教育管理思路。大家不妨仔细体会一下。

在和平实验国小,这样的教育创新举措还有很多,后面我还会提到。事实上,在全世界范围内,有着类似的教育理念和教育实践的教育机构正越来越多,这些理念和实践都体现出了鲜明的 “青色” 的特质。

青色:教育进化的方向

 “青色” 的概念源自去年国内引进的一本名为《重塑组织》的书。书中系统分析了人类世界里组织进化的不同阶段的特征,每个阶段都用一种颜色来命名。每一个阶段都有各自在组织方式上的突破、典型的机构类型,以及类比对象。我们逐一看看这些不同颜色的组织,也对应一下在教育领域里的实际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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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个阶段被命名为 “红色组织” 。

这里的 “红色” 不是政治意义上的红色,它只是一个颜色的指代。

红色组织是人类最早出现的组织阶段,距今约一万年前出现,这时人类的自我意识已经进化出来,思维方式是两极化的,形成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世界观。组织主要靠暴力来维系组织内部的秩序,对暴力的恐惧把组织成员维系在一起。这类组织有了初步的劳动分工,对外界的刺激反应速度很快,一般只关注眼前的短期目标。它的典型代表是黑帮,可以比喻为狼群。

教育领域里有没有这样的 “红色组织” 呢?有。

比如那些所谓的帮助孩子戒除网瘾的教育机构,还有一些信奉 “严师出高徒、棍棒底下出孝子” 的教育机构,以及一些搞个人崇拜、自我造神的教育机构。但我们可能真的很难认为这些机构是做教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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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个阶段是 “琥珀色组织” 。

这类组织是人类线性思维的产物,认为未来是过去的延续,所以是确定的,可预测的。组织内部有正式的角色、严格的等级制度、严密的流程,靠自上而下的 “命令-控制” 模式来维持组织的稳定运作,强调服从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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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公立学校体系,从建立以来,很长时间里都是以 “琥珀色” 的方式来运作的。标准的入学年龄、标准的上课时间、标准的教材、标准的考试…,学生听老师的,老师听学校的,学校听教育主管部门的。

很多家长在孩子放学回来以后会问孩子:“你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听老师的话啊?” 这就是一句典型的 “琥珀色” 的提问。

天主教会和军队也都是典型的琥珀色组织。事实上,今天的公立学校教育体系当初就是参考了普鲁士军队的模式而创立的。

今天我们对这样琥珀色的教育体系有非常多的抨击。不过当年这套体系诞生的时候却是人类教育史上具有革命性的发展阶段。在那个年代,它提供了比以往那些更传统的教育制度更有效的方式,来实现全民扫盲,并且为大工业生产快速地培养了所需要的劳动力。

  • 第三个阶段是 “橙色组织” 。

“琥珀色组织” 强调内部的秩序和稳定,而 “橙色组织” 则更在意外部的竞争和扩张,所以这类组织是明确的目标导向,非常追求效率,不断地通过创新的方式来提升组织运作的效率。它往往是上级负责制定目标,而下级在如何实现目标的方式上有一定的自由。

这类组织的典型是大型的跨国公司,如今整个学校体系也越来越多地从 “琥珀色” 转向 “橙色” 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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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方面国际间竞争加剧,社会竞争加剧,无论是政府,还是家长,都对教育机构提出了更多的 “问责” 。他们关心学校运作的效率,关心在教育上的投入值不值得,关心孩子们到底学到了什么,以后的竞争力能提高多少。另一方面,在一些国际性的大规模教育质量标准化评估中,比如PISA(国际学生评估项目),那些以 “橙色” 方式运作的教育机构确实有更出色的表现。

在 “橙色” 模式下,教育机构的课程和授课方式可以更加的灵活,受到的控制和约束比 “琥珀色” 阶段要少很多,外界更关注效率和最终的结果。教育机构变得高度的数据驱动,非常关注学生的学业成绩以及未来是否能取得在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如果一个家长在孩子放学回家后问孩子 “你今天有没有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就是一句很典型的 “橙色” 提问。

  • 第四个阶段是 “绿色组织” 。

这类组织强调合作而回避冲突,重视关系甚于重视结果,追求多元而非统一,崇尚去中心化,充分授权,组织结构一般扁平,以文化和价值观来驱动组织的运作和发展。“绿色组织” 经常被比喻为一个大家庭,它的典型代表是很多的非营利机构,不少的民间教育机构也带有明显的 “绿色” 特质。

一个把孩子送到 “绿色” 教育机构的家长,在孩子放学回家后可能问孩子的问题是: “你今天过得感觉开不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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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停下来做一个总结。

从 “红色” 到 “琥珀色” ,组织都是高度命令控制式的运作方式,区别在于前者更随意、更短视,组织是由一个人或者少数人用暴力威胁的方式来维系的;后者的流程和制度更规范、更标准化。

从 “琥珀色” 到 “橙色” ,组织关注的重点从内部视角变为外部视角,组织成员的自由度也在增大。前者关注内部的稳定和秩序,组织的目标和实现目标的手段都是自上而下规定好的,成员被动执行;后者关注外部的竞争和扩张,组织的目标是自上而下制定的,但组织成员在实现目标的手段上更自由更灵活,有了更多创新的空间,优秀的成员也有了脱颖而出的机会。

到了 “绿色组织” ,它在多个方面都和前面几个类型的组织有所区别。“绿色组织” 追求的不再是单一目标,而是会兼顾不同利益相关方的目标;“绿色组织” 的成员享有更充分的授权,无论在目标的制定和实现目标的手段上都有了更大的自由度;同时, “绿色组织” 主要靠文化和价值观,而不是外在的奖惩,来激励和凝聚组织的成员。

这样看来,一家教育机构如果能够做到 “绿色” 阶段就已经非常厉害了,那么它还有更高的进化目标吗?有。

  • 第五个阶段是 “青色组织” 。

“青色组织” 是目前组织进化的最高阶段。在这个阶段,组织被视作是一个不断生长的有机生命体。和其他类型的组织相比,“青色组织” 表现出三个方面的重要突破:身心完整、目标进化、自我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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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完整意味着人不是工具,而是万物的尺度。

目标进化意味着无论是组织还是个人的目标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不是由外在来决定的,组织内部的成员有权利也有义务,同时还有能力推动组织的发展变革。

自我管理则意味着自主和自治是对应的,自由和自律是匹配的。

前面我们说过好的教育都是通向自由的教育。在这样的教育形态下,教师不再扮演一个知识的权威和唯一来源,而转变成了一个学习社群里的导游、导师,和协作者。学习者自己就是学习网络的连接者、学习内容的创造者、学习体系的建构者。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权利和能力,自由地在社群中基于自己的兴趣和需求,创造属于自己的学习体系和独特的学习节拍;同时,又通过自己的智能、以及与他人的合作和创造,来丰富和扩展他所在的学习社群。很显然,这个教学过程天然就是 “青色” 的。

一个具有 “青色” 理念的家长在孩子放学回家后问的问题可能是:“你今天提出了哪些好的问题?” 或者 “你今天和其他人做了哪些有意思的事情?”

“青色”理念在教育领域的实践应用

在走访过很多基于 “青色” 理念的教育机构之后,我发现这些机构在教学实践上通常会表现出三个明显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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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特征是“整合”。

整合意味着把很多看起来不同甚至是对立的事物在更高的维度上变得和谐一致,整合可以发生在内容上、关系上、空间上等教学的各个方面。

很多 “青色” 学校里——比如前面提到的和平实验国小,不是按照学科来授课,而是按照某个主题统整教学内容,设计教学形式。这方面的实践已经有很多。

我去过一间教室,一群孩子在做烹饪,然后把做好的东西标上价码儿销售。你说这是食育课呢,还是数学课呢,还是财商教育呢?更进一步的,传统教育中 “教” 和 “学” 是二元对立的关系,而从整合的视角来看,“师资培训” 为什么培训的一定是老师呢?可不可以也培训学生,去更好地教其他学生呢?

很多教育机构都很重视和家长的关系,有专门的人来负责 “家校关系” 。有学校开设 “家族” 课程,让学生去调研自己家族从事的职业,写研究报告。这既是一个很好的 “探究式学习” 项目,也是一次促进家校互动,帮助家长理解学校教学理念的好机会。说到教室,很多学校都有专门的阅览室,在规定的时间向学生开放,可我们不是鼓励学生要自由的阅读,爱上阅读吗?所以看这间学校,没有专门的阅览室,而是把书籍分散在学校的不同角落,学生想要阅读了就可以随时随地地阅读。

第二个特征是 “共创” 。

有了在角色上的整合,就有了共创的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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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创可以在不同层面以不同的方式发生。

最基础的层面是把一些具体执行的事情由更多的人参与完成。

比如很多学校都是由学生或者家长来导览参访的人;再比如学校里的很多后勤事务难道只能通过设立一个专门的后勤部门来完成吗?可不可以把工作转变成一个个的学习项目和学生 “自我管理” 的实践呢?我在瑞士还遇到过一所学校,它的名字和logo都是由学生自主参与设计的。

更高层面的共创是共同创造组织的结构、规则,和文化价值观。

像我们前面看到的小朋友关于使用厨房的公约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 “青色” 的教育机构中,在与学生有关的事情上一般都会或多或少地采用学生自治的方式。这本身就是一种很有效的关于自由和责任的体验和训练。我们常常期待孩子们长大了以后可以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人,但如果在他们长大成人的那些日子里我们从来都没给过他们实践的机会,这种期待又怎么可能实现呢。

第三个特征是 “动态” 。

也可以说是 “进化”,教学的内容、教学的方式、教学的材料…都是在不断进化的,是动态变化的。教育是为了帮助学习者回应在生活中遇到的真实问题,助力成长。每个人的学习动机、学习目标都不相同,即便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成长阶段,想要学习的内容和适合的学习方式也不尽相同。所以以人为本的 “青色” 教育必然是高度动态,持续进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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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青色” 的教育机构里,不仅一门课程所用的教学素材和教学方式是动态的,而且需要的课时数、需要的老师的数量往往也是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地做动态调整。

除此之外,一些有经验的老师会很敏锐地抓住机会,把学生每一个疑问、遇到的困难、提出的主张、遇到的意外都变成一次学习成长的机会。

比如有一所学校里,学生问老师能不能带宠物来上课。老师并不是简单地回答可以还是不可以,而是让学生把这个问题变成一个供全班探讨的公共话题,从而帮助这个学生,以及其他的学生,实践自主决策和公共决策的能力。还有一些机构会主动创造机会,鼓励那些在意外中涌现出来的学习机会。我把这种情况称之为 “在意外中学习,在混序中成长” 。

青色的教学实践,需要青色的组织系统

上面我们提到了很多基于 “青色” 理念的教学实践活动,而这些活动想要持续开展并产生长久的效果,还要有基于 “青色” 理念的组织运作系统来支持。

很难想象,一个基于 “琥珀色” 甚至 “红色” 理念的教育机构,能够真正产生持续有效的 “青色” 教学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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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青色的教育机构而言,衡量它组织有效性的标准不是 “效率” ,而是对内外部环境变化的响应力。

当学生的学习目标在进化,机构的组织系统能否支持教师做出及时的响应;当机构内部出现了各种张力,它的组织系统能否支持组织成员涌现出新的角色和新的主意去回应这些张力,并由此推动组织的持续进化。

一家 “青色” 的教育机构内部是一个网状的结构,机构里的每个人都承担多种角色,并在这个角色上独立承担责任自我管理,同时和其他角色形成协作关系,整个机构也从传统的金字塔结构变成了一个个圈子组成的嵌套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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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这是国内一家著名的学校的教师角色关系示意图,每个教师不再只是一个学科教师这个单一的role (角色),而是在很多的 “圈子” 里担任不同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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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右图是一所正在建设的创新型大学的组织机构图,没有科层制的金字塔解构,而是一个个的功能 “圈子” 。它们都体现出了典型的 “青色” 特征。

同时,基于 “青色” 理念的教学实践和组织系统,也都需要相应的能力素养来实现。

如果说过去,我们往往更重视老师的 “课程设计能力”,或者学校领导者个人的 “领导力”;那么今天,与 “青色” 教育相匹配的更高阶的元能力被日益重视起来,并成为机构中每个人都应该掌握的能力,比如敏捷响应力、教练协作力、欣赏式聆听、建设性冲突、议事规则、自我认知、情绪管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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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个例子。

千万不要以为 “青色” 的教育就会没有冲突,整天都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状态。正相反,这种一团和气隐忍不发的状态恰恰是和 “青色” 理念中 “身心完整” 的维度相违背的。同时,“青色” 组织的 “目标进化” 很多时候恰恰是靠冲突引发的 “张力” 来驱动的。我注意到在很多 “青色” 教育机构中,“非暴力沟通” 都是一项很重要的能力,很多机构会安排所有的老师、家长和学生都接受这方面系统的培训。

有一次我在和瑞士的一所小微学校的校长交流的时候问他:“学校里不可能每个老师和学生都那么‘青色’,日常中肯定也会出现冲突。你们会如何处理呢?”结果他从口袋里掏出了这么一张小卡片,递给我说:“这个是我们学校每个人每天都随身携带的卡片。如果遇到冲突,我们就会先拿出这张卡片询问对方此时的心情和需求是什么。” 这个画面想想也是很让人会心一笑。

说到这里,我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基于青色理念的教学实践、组织系统,和与之匹配的能力素养,这三者相互依存,互相促进。

“群岛” 的 “青色” 实践

我们已经看到了 “青色” 理念和通向自由的教育之间天然的匹配性,而在研究和实践 “青色” 理念在教育领域里的应用的过程中,我经常面临一个烦恼,就是如何让更多人感受到我在这个过程中所感受到的一切。

我发现纯粹的语言表达很难起到效果,最好的方式是让人们真实的体验,并在做中学。

前面我提到的在台湾做的工作坊和参访是我们机构组织的一次 “台湾共学之旅”,参加的都是 “群岛教育加速器” 里的教育创业者。这次共学之旅是一次深度的学习体验活动,也正是遵循 “青色” 的理念实施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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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学” 的概念体现在每个参与者的兴趣不同,学习的内容不同,但都在相互交流中丰富了各自的学习体验。

同时,“共学” 还体现在整个过程中没有服务方和被服务方的概念,所有的参与者既是设计者,也是实施者,也是参与者。

很多类似的研学、游学活动往往会存在 “过度服务” 的情况,组织者把吃穿住行玩方方面面全都安排好,巨细无遗,还会把这个当作是自己业务的特色。

实际上,这样的过度服务很可能会强化供需买卖的二元对立关系,这种关系是建立在 “交易” 和 “消费” 的基础上,而真正的 “共学” 群体应该是一个基于 “价值观” 的共同体。同时更重要的是,对于一个教育机构而言,过度服务减少了学习者主动参与、共同创造的成长机会,也与对学习者的信任和自主性的培养相违背。

在这次台湾共学的五天时间里,我们一共20余位成员发起了几十个参访交流活动,这些活动都是发起人自己联络和组织的,其他人自由报名;每晚回来以后大家聚在一起对各自的参访交流做复盘,把自己的收获变成集体的收获,同时从其他人的反馈中深化自己的学习体验。

整个共学过程充分体现了 “整合、共创、进化” 的特点。我们希望这些教育创业者们可以变得更加 “青色” ,于是我们不是采用说教的方式,而是在类似这样的共学活动中让他们充分地体会到,并且亲身实践。

顺便说一句,我们今年入选加速器的这批创业者里有好几位也是做研学和营地教育的。其中有一位回来以后跟我说,这次共学中体验和实践到的很多方法马上他就准备用到自己机构的下一次活动中。比如他们要带一批孩子去北京游学,原本是联系了大巴,统一在火车站接车,然后集体送到住宿的酒店。现在他们改了活动设计,让孩子们自由分组,给每个组100元钱,让他们自己设计路线,自行抵达住宿地点。这样孩子们有了更多的参与性,而不是被动的消费者,同时更多了一次有意思的学习体验。

去年,群岛内部还组织过教育创业者们通过 “闪翻共学” 的方式来学习和实践 “青色” 。我们一起翻译了 Enlivening Edge 网络杂志上全部的关于 “青色” 教育的文章。这次为期两个月的 “闪翻共学” 的过程本身也运用了 “青色” 的理念,体现出高度的自主、自治和自律。

在这个过程中,我有幸见证了每个人的成长(包括我自己的成长),也深刻体会了涌现出的各种 “美丽的意外” 。这些,正是 “青色” 组织中最迷人的部分。最后这些文章汇集成册,变成了一本名为《青色学校》的电子书,面向广大的教育从业者免费发布。后来我还把这个过程写成了一篇文章,发表在了Enlivening Edge网站上,标题是 “中国的青色涟漪(Teal Ripples in Chin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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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翻译的其中一篇文章中,作者写道:

“人们总是等着一些可以激发他们的事情发生,等着有趣的事情发生,等着有人来承担责任,等着有人来处理那些未被满足的需求,等着有人采取行动或等着变化发生。”

是的,这就是我们身处的真实世界。

最早参与变革的永远都是一小群人,通过他们的实践和榜样,更多的人才会被激发,才会去参与。

所以我们对这段话的回应是把我们认为好的教育、通向自由的教育做出来,把实践经验总结出来,并变成更多的案例和声音再传播出去。就如我们今年出版的一本教育文集的书名一样: 叫做《我们决定不再等了》。

是的,我们确实不再等了。

谢谢大家。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Aha社会创新学院”,作者顾远。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芥末堆立场。

1、本文是 芥末堆网转载文章,原文:Aha社会创新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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