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近平总书记在深度贫困地区脱贫攻坚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曾两次提到一个地方——云南省怒江州。
这里是我国“三区三州”深度贫困地区,也是少数民族边境地区。
地图上,怒江州西邻缅甸,呈长条形
怒江州有极度的美丽,也有极度的贫困。
这里西与缅甸接壤,是全国唯一的傈僳族自治州,少数民族占总人口93·6%。这里也是边境民族“直过区”,贫困发生率高达33·25%,少数民族中,40%以上群众不识汉字。
“直过民族”特指新中国成立后,未经民主改革,直接由原始社会跨越几种社会形态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的民族。
——基金会编者注
这是基金会在怒江调研时拍摄的图片,也是怒江州的典型地貌,这里地处横断山脉,在青藏高原断崖之下,一条怒江南北向贯穿崇山,两岸山崖料峭、水流湍急。
深山村落中的人们,要走到怒江边的县城上,最远需步行8个小时甚至更长。
因为地势险峻,当地大部分地区不适合耕种——深山中,连盖学校都成了问题。
恶劣的生存环境和基础条件,一度让怒江人认定贫困是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
基金会在怒江调研拍摄图片
在怒江,0至6岁孩子们生活现状如何?
在打赢扶贫攻坚战的关键一年,教育能够以什么方式阻断贫困代际传递?
带着这些问题,2018年5月-2019年5月,一年时间里,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团队三次深入我国“三区三州”深度贫困地云南省怒江州。
我们与新湖慈善基金会合作,在怒江普及学前教育。三次深入怒江,基金会团队跋涉数千公里,历经泥石流、道路塌方等艰难险阻,调研当地孩子真实生存状况,获取村落中家庭生活的真实情况。
2019年5月,基金会在怒江州福贡县遇到道路泥泞,无法前行
在怒江,基金会看到了极度贫困、留守、单亲等让我们流泪的故事。
我们也看到了希望。
我们看到当地孩子们对上学的渴望,家长对改变家庭命运的希冀,也看到了地方政府做好教育扶贫工作的不懈努力。
建国后,怒江州少数民族在政府帮助下,由原始社会直接进入社会主义社会;
70年来,怒江州,民众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脱贫攻坚战的战场中,“直过扶贫”这一脱贫的“上甘岭”生活面貌和经济状况不断向好;
基金会和新湖一道,在深度贫困的怒江普及学前教育,力争做到学前教育90%以上“全覆盖”。
让大山深处的孩子们上的了幼儿园,不仅是为了眼前的生活,更是为了阻断贫困代际传递,保住70年来怒江发展成果,延续未来20年国家的发展繁荣。
初入怒江——“他很老实,因为怕我们不要他。如果没了我们,他就没人养了。”
2018年6月,基金会团队第一次进入怒江流域。
5月,基金会与新湖慈善基金会签署《云南“新湖山村幼儿园”建设战略合作协议》。
协议上表明,项目由云南省教育厅支持,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提供项目规划建议、质量控制、技术指导、政策研究,新湖慈善基金会出资,香港新家园协会支持,在怒江州设立“山村幼儿园”。
此次深入怒江由基金会副理事长卢迈带队。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张褚。
张褚今年六岁,却没有一个六岁男孩常见的顽皮。皱眉、沉思是他最常见的状态。
“他很老实,因为怕我们不要他。如果没了我们,他就没人养了。”
外婆坐在张褚身边,悠悠的说。
原来,几年前张褚父亲在山上骑摩托车时,不慎摔伤了头部去世——怒江山路险峻,村民们骑摩托摔伤、摔死都有发生。
父亲死后,母亲改嫁,与家人彻底失去联系——当地男多女少,“妈妈走了”是许多贫困家庭孩子内心深处藏着的恐惧。
葬礼那天,张褚哭着喊着不让父亲下葬。也是在那一天,面临无人看管的张褚,被奶奶用一块花布围成小包巾,翻山越岭把张褚背回了家。
直到今天,张褚都坚持自己把那块小背篓藏在家里的最深处——被送回家,或者再次失去亲人无人依靠,是他内心最大的恐惧。
在怒江,和张褚一样身处困境的孩子还有很多。即便是父母都在家,有时也因生活所迫,无暇顾及孩子。
坐在奶奶怀里的孩子叫晓华,彝族,今年三岁。
他和五岁的姐姐晓红,出生七天后就被妈妈背到了田埂上。
他们在田埂上迈出第一步又独自摔倒——此时他们的父母正不远处弯腰劳作,并未察觉。
他们也习惯了当地大人的作息时间——早上五六点出门,中午十一点才吃上第一顿饭。
晚上,大人们在院子里喝酒划拳,孩子们在一旁边玩边看。
“干杯!”“喝!”
一天,父亲沙树平从地里回家,看到村里三四岁的孩子们围坐在一堆,拿着大人们的空酒杯过家家。下地干活、回家喝酒是当地人生活的主旋律,这也成了孩子们最熟悉的生活场景。
沙树平呆住了,那个瞬间他第一次认识到送孩子们到幼儿园已刻不容缓。
他仿佛看到孩子们重新走上自己的老路——喝劣质酒、干体力活。
极度贫困、单亲、留守、孤儿、离异等社会问题,在深度贫困地区集中爆发。
作为深度贫困地区,在中央和各级政府的支持下,怒江州人民政府制定并印发了《怒江州人民政府办公室关于印发怒江州14年免费教育实施细则的通知》,率先实行 14 年免费教育,其中包含 2 年学前教育。
但截止2017年底,怒江州学前三年毛入园率58.9%,在云南省16个州中排名第15,没有入园的孩子大多集中在偏远贫困村。
“孩子非常想要接受教育,但家里的情况并不允许,这样的情况我们见到了许多。”卢迈在调研结束时说。
首次进入怒江,基金会得出的结论是:
怒江州的孩子亟需帮助,一刻都不能耽误。
二入怒江——卢迈曾在多个场合谈到偏远贫困地区孩子0-6岁早期教育的紧迫性。他用到的词是“抢救”。
基金会第二次怒江发生在2018年10月。
这是一次早已计划的摸底调查。
此前,基金会已通过前期调研了解到了怒江学前教育基本情况。同时,怒江州四县政府教育部门,也已将当地学前教育需求一 一上报至基金会。
但仅看纸上信息始终无法了解当地现实情况。
为了制定出更为科学的整体规划,用最少投入达到最好的普及学前教育效果,我们决定,开展一场动员数十位同事的大型调研。
计划早早定下,但因为怒江州雨季漫长,多地道路不通、山路危险,既定的出发时间在当地政府的劝说下不断后延。
终于,怒江漫长的雨季接近尾声,全面摸底的调研时间就锁定在了10月。
全体调研人员兵分四路,进行一场涉及怒江全州四县的全面调研,并在此基础上形成研究报告,用数字和事实确定具体建园规划。
泸水市调研团队和当地工作人员合影
调研中,我们跋山涉水,穿行在怒江两岸深山村落中,我们见到了坐在村口、一言不发的四岁孩子——他是方圆数十公里唯一的孩子;也了解了当地家长在为生计所困状态下,对孩子教育的极度焦虑。
普查中,我们感受到当地干部为打赢脱贫攻坚战作出的无私奉献和不懈努力,也感受到云南省相关部门对教育事业的重视。
我们还发现,当地对学前教育的需求急迫,他们急需外界力量帮助,盖起一座座幼儿园,迅速改变当地学前教育基础设施落后的状态。
然而,建设一直不是基金会“一村一园计划”的长项。
基金会山村幼儿园,多利用偏远村落闲置校舍或党员工作室,招聘当地幼教专业或高中以上学历年轻人,通过密集、高水平的培训,使其走上工作岗位,服务本村幼儿。
建设一所山村幼儿园,我们的投入是三万元人民币,其中大部分用在志愿者老师的培训上。我们鼓励志愿者利用勤劳双手,结合先进理念,因地制宜的制作教具供幼儿活动。
迄今为止,基金会“山村幼儿园计划”已在全国九省19个贫困县铺开,2300所幼儿园生根发芽,惠及19万偏远贫困地区儿童。
目前,开展“一村一园计划”贫困县的学前毛入园率均已达到90%以上。
我们相信,按照“一村一园计划”的方法操作,怒江州的学前毛入园率也将得到显著提升。
卢迈曾在多个场合谈到偏远贫困地区孩子0-6岁早期教育的紧迫性。他用到的词是“抢救”。
根据云南省教育厅要求,2020年全省学前教育毛入园率需达到80%以上。
“但剩下的20%的孩子怎么办?”卢迈认为,剩下的孩子中,大部分是那些居住在山区贫困家庭的孩子——他们,恰恰是最需要帮助的。
基金会坚信,只有把学前毛入园率上升至90%以上,才能覆盖到这些被“落下”的孩子,而山村幼儿园是能让孩子最快收到教育的方式。
通过和怒江州各县相关负责部门、新湖慈善基金会的沟通,基金会最终决定坚持”一村一园计划“基本原则。根据地方需求,由新湖负责新建幼儿园校舍,基金会依旧深入最偏远贫困的山村,做山村幼儿园。
我们要做的是找到那些被”落下“的孩子们,用山村幼儿园的模式,为他们社会阶层向上流动提供可能性,为他们和他们家庭的未来注入希望。
三入怒江——钱并不是一劳永逸、解决当地问题的方法,教育才是。
2019年5月,卢迈带队第三次进入怒江。
2019年3月以来,云南省教育厅、怒江州教育体育局分别发文,推进项目启动。目前,在县级政府的积极推进下,山村幼儿园已在泸水、福贡、兰坪三县正式开园。
这次调研的主要目的,是了解山村幼儿园在怒江州的进展,同时查漏补缺,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基金会和各方一道着力加强。
三入怒江,卢迈为怒江州学前教育的进步和成绩感到高兴。
泸水县山村幼儿园内景
目前,怒江州已实现了“一县一示范、一乡一公办”的目标,即每个县(市、区)至少有1所省级示范幼儿园,每个乡镇至少有1所公办中心幼儿园。
截止2018年底,全州共有幼儿园290所,在园儿童15043人,学前三年儿童毛入园率与一年前相比,提升到了66.06%。
通过前期磨合,怒江州 “一村一园:新湖乡村幼儿园”计划办园模式已确定分为三种:扩点、扩班、新建。
其中,扩点、扩班与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在其他县开展的“一村一园”试点模式基本相同,计划所需资金共计1873.17万元。
扩点,即在未入园适龄儿童超过10人的自然村或行政村,利用已有闲置场地,招募志愿者,设立山村幼儿园。目前规划新增54个点,共计72个班,新增在园儿童约1358人。
扩班,即在已有的村级幼儿园基础上,支持其扩大规模,补充志愿者,保证附近未入园适龄儿童接受学前教育。计划新扩班133个,新增在园儿童约2796人。
新建,即实施新建幼儿园35个,新增在园儿童约1402人,所需资金总计为3683.04万元。
在福贡县,卢迈见到了正在匹河乡五湖扶贫搬迁点幼儿园玩拼插积木的李芸萱。
李芸萱今年六岁,2016年6月,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汪洋曾跋山涉水到了芸萱此前居住的匹河乡托坪村看望她。
当时,匹托村不通公路,山路崎岖,生活不便。汪洋副总理曾当场表示,为了让下一代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接受更好的教育,希望李芸萱全家搬到江边扶贫搬迁点。
现在,李芸萱所在的扶贫搬迁点幼儿园,就属于基金会“扩班”范畴。
现在李芸萱已顺利入园,卢迈发现,和幼儿园其他小朋友相比,她在空间架构、色彩运用上的能力都非常突出——扶贫搬迁点的学前教育,为李芸萱的未来提供了更多的色彩和想象力。
当然,在深度贫困的怒江建设山村幼儿园,困难可以想见。
目前,兰坪、泸水已基本招募到符合条件的幼教自愿者老师,但福贡的志愿者教师招募,仍进展缓慢。
福贡县原计划5月启动59所幼儿园,招聘志愿者62人。但是符合条件(高中及大中专以上学历)的报名人数仅39人,参加面试人员36人。
福贡县山村幼儿园
扶贫先扶智,2020年我国即将消除绝对贫困,如何消除相对贫困、阻断贫困代际传递将成为下一阶段值得思考的问题。
5月调研中,卢迈的感受是怒江州的学前教育工作依旧任重而道远。
他看到,福贡县幼儿园中依旧使用着学前班的教材,在家访贫困户时,一些家庭仍旧存在种种影响孩子成长的问题。
卢迈坦诚,自己曾不止一次想“留下些钱”。手已伸到怀里,却仍硬生生忍住。
2019年5月卢迈在福贡县调研
他说,因为钱并不是一劳永逸、解决当地问题的方法。
付出时间、精力寻找合适场所,培训志愿者老师,关心孩子的早期家庭养育和幼儿园教育,和孩子交流、鼓励……这些看似琐碎、低调而没有华丽产出的做法才是。
教育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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