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7日，北京二中考点，学生考完数学后离开考场。一位学生的T恤上印着“满分”。

芥末堆 田园 知风  9蛋 杜威 6月11日 报道

“他和我说，妈妈，我也想补习，其他同学都在补。”

“算上其他补习，高三一年花了20多万吧，正常。”

“从他四五年级开始，我的旅游景点就是海淀这片的培训机构。”

“机构让交就交，让转一对一就转一对一，已经成惯性了。”

截止2018年11月，北京市教委公布，北京共有校外培训机构12681所。这些校外培训机构，与高考生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

在今年高考首日，芥末堆来到北京8个考点，随机调研了近50位高三学生的课外补习情况，主要涉及补习科目、费用、家长对课外补习的态度。

芥末堆发现，在近50位考生中，绝大多数考生在高中三年都参加过课外辅导，有的是“从小补到大”，有的只是高三突击。但也有家长表示，孩子在高中三年没参加过补习，主要依靠孩子自主规划。补习意愿上，多是由学生自己主动提出，相比于家庭压力，同学间的补习氛围催化作用更大。

在选择补习方式上，报名一对一的比例较大，且收费较高。日常课时费一般在300-600元不等，越临近高考，收费越高，课时费可高达1000-2000元。高中三年补习费，家长估算多集中在20万元左右。如果是艺术生，高中三年的补习费可高达30万元以上。

芥末堆发现，尽管课外补习费用日渐高涨，家长面临临时加价风险，但只要学生进入培训机构，开了补习的头，都好像会上瘾般，很难全身而退。

“算上其他补习，高三一年花了20多万，正常”

据《2017年中国教育财政家庭调查》显示，我国普通高中家庭教育支出平均为1.69万元，其中农村为1.22万元，城镇为1.82万元。与这一平均数字相比，芥末堆随机收集的家长中，仅是孩子课外补习费用，就是上面数字的10-30倍。

6月7日早上7点整，北京人大附中考点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张嘉嘉坐在车里做最后的语文复习，张爸爸站在校门口，拿起手机拍照，时不时发在家庭群里。

张爸爸告诉芥末堆，孩子是北京八一学校高三考生，因为担心迟到，就早早地来考点准备。问起孩子高中三年有没有参加校外培训，他露出迷之微笑。

“现在的学生不都是从学前班开始就在外头补课，我家孩子基本什么都补，高中也一直在补。”谈此话题，张爸爸无奈说，“现在的社会，尤其是大城市的孩子，在学校上了十多年的学，也外面补习十多年，双倍的时间，也不知道是学校教得太不行，还是外面教得太好，现在搞不清楚。”

北京市八一学校考点，家长等待考生出场。

和张嘉嘉一样，考生沈晨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学习奥数，然后一路点招到人大附中的实验一班。

“之前高思、巨人这些肯定都上过，孩子上了高中就不在机构了，而是找合适的老师，单独在外面补习。”沈爸爸笑着说，“我之前还和孩子打趣说，从你四五年级开始，我的旅游景点就是海淀这片的教育机构。”

沈爸爸告诉芥末堆，之所以参加校外培训，是因为孩子觉得学校的内容“吃不饱”，或者一些基础的知识老师在课上不会讲。关于高中三年的补习费用，他保守估计在20万元左右。

关于补课费，他介绍，同一个老师在高考前三个月和考前一两个月的价钱会差好几倍，平时的课时费是400-500元，但考前一两个月会涨到1000-2000元。

“不过我想到最后了，花几万块钱能给孩子提几分，谁都乐意。 ”他笑着反问芥末堆，“你说是不是？”

人大附中考点，家长和考生合影。

除了像张嘉嘉、沈晨这些从小补到大的孩子，也有很多考生是高一、高二不参加课外辅导，只是在高三参加突击培训，但费用也极高。

“我们家成绩不行，在学校里就跟不上，临近高考了，托关系从好学校给他请的老师，到家里来补习，一小时2500元。”北京一六一中学的吴妈妈告诉芥末堆，算上其他科目，高三一年她给孩子花了20多万。她补充说，这很正常。

对于高中三年花了多少补习费，北京师达中学的刘爸爸摆了摆手说，“哎呀，那海了去了，怎么一年也得个10万、8万，三年下来差不多二三十万。”他感叹，补课费是孩子花销中最高的。

北京二中考点外，几位等候的家长在闲聊。

“妈妈，我也想补习，其他同学都在补”

通过对近50位家长的收集，芥末堆发现，是否参加课外补习多是由学生自己决定，家长不会逼迫补习。然而，受班级紧张的氛围影响，很多学生会主动提出参加课外辅导。

经历了上午语文首考，下午高考的紧张氛围逐渐散去。数学开考后，大部分家长渐渐离开，但北京东直门中学的兰妈妈却一直守在考点外，等待女儿回家。

“我家孩子高考前一宿没睡觉，九点多上床，翻来覆去到天亮。我问她，紧张吗？她说不紧张，但大脑好像一直是清醒的。现在的孩子承受的压力太大了。”兰妈妈颇为担心地说，高三一整年，女儿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如果能在十二点睡觉，那就是一种奢侈。

“我感觉是同学之间的那种气氛影响了她。我跟她爸从来没和她说一定要考上什么学校，从来没有说过。” 兰妈妈告诉芥末堆，高考前几天，女儿自己要求上了四节数学突击班，一节课1000多元。光高三一年，报辅导班的课差不多花了二十万。

6月7日下午，北京二中考点外，一位家长向考完数学的孩子招手。

与兰妈妈家的情况类似，北京师达中学考生黎橙在高三时向妈妈提出了要参加课外辅导。

“他和我说，妈妈，我也想补习，其他同学都在补。”黎妈妈说，听孩子的意思，他们班同学基本都在补习，有的孩子还脱产了，后期的一两个月不去学校，这给孩子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芥末堆观察到，除了普通考生之间的竞争压力大，课外补习费用高昂，艺术生的培养成本更高，竞争压力也不容小觑。

北京八一学校附属玉泉中学的康妈妈介绍，女儿上了高三，先是参加了2个月的美术集训，花了六万九，紧接着又补了3个月的文化课，花了将近六万。

“参加集训就是每天住在画室，每天练习。”康妈妈回忆说，今年春节时，孩子就大年三十放了一天假，然后从大年初一开始，就一直没放过假，每天都要熬夜到一两点钟，竞争压力很大。 

画室里全国各地的学生都有，有精品班、战神班，战神班就是想去央美的学生，大概有100多人。女儿和她说，那些外地的孩子，离开家两三个月，一回到宿舍就哭，情绪很容易崩溃。 

同是艺术生家长的张爸爸告诉芥末堆，孩子是北京户口，但一直在广西读书，尽管在广西参加课外辅导，专业课每课时也要上千元，每年补习费至少在十万元以上。

“一入报班深似海，从此交费由不得你”

芥末堆发现，尽管课外补习费用日渐高涨，有临时加价的问题，但只要学生进入培训机构，开了补习的头，都好像会上瘾般，很难全身而退。

“我知道现在很多人觉得家长报班很盲目，消费不理性，以前我也这么想，但经历过一遍会发现，更多时候是一入报班深似海，从此被机构牵着走，由不得你。”北京市八一学校秦妈妈向芥末堆讲述了她的报班过程。

她介绍，一开始自己并没有报班的想法，是一家机构不知从哪拿到了她的电话，邀请听试听课，那时孩子高一，可以免费试听课，但现在很多机构需要付费试听。

试听结束后，她最终在海淀黄庄给孩子报了一家机构，规模不大不小，主要看中机构有名校的老师资源，A老师是人大附的，B老师是清华附的，其实这一点她也没法核实，虽然她去网上搜过，但没搜到，机构解释是因为老师低调。

6月7日上午，一七一中学考点的考生考完语文后出场。

“不过当时听完感觉确实不错，刚好孩子语文学得吃力，自己也想有个机构帮帮，就报了语文、物理小班课。”秦妈妈表示，语文是补差，物理是拔高，一节课几百块，对家长来说比较轻松。 

“但通常一学期的课上到一半，机构就会找你，问你要不要交下一次的钱，你还没来得及想，他就会说现在交有优惠，到时候交，优惠就没了。”秦妈妈告诉芥末堆，一般家长都没得选，都会提前付费。

秦妈妈总结说，高中三年在报班上花的钱，一开始还算算，比较比较，掂量掂量，心里有数，后来根本不算了，机构让交就交，让转一对一就转一对一，已经成惯性了。

今年是北京旧高考的最后一年，明年开始实行“3+3”选科。在高考现场，有家长表示，今年参加高考的孩子没有退路——如果复读，将会面临很多教材和试题的变化。因此，即使发挥有些失常，也会将就着报考。她鼓了鼓劲说，“祝女儿金榜题名，考上理想的大学！孩子加油！”

芥末堆注：张嘉嘉、沈晨、黎橙均为化名。文中图片均为芥末堆记者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