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整理自湖南省委教育工委副书记，教育厅党组副书记、副厅长王瑰曙在全国教育局长研究联盟首届学术年会上的主题发言，有删减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教育是提高人民综合素质、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重要途径，是民族振兴、社会进步的重要基石”，具有基础性、全局性的战略地位。要加快推进教育现代化，营造“人人皆可成才、人人尽展其才的良好局面”，培养出满足社会发展需要的多样化人才。

我对教育充满热爱之情，因为我是一名乡村教师的后代。最近我读了顾明远教授的一段话，大意是“我们的老师不能仅仅关注一小部分成绩特别好的学生，更要关注那些成绩不太好的学生，关注大多数的学生，这才是我们教育的本质”。我十分赞同。这句话涉及我们教育的根本问题，即怎么样培养人才、培养什么样的人才？由此我想引出今天在这里想表达的观点：“警惕人才高消费对教育生态的影响”。

当前社会普遍存在人才高消费现象

当前社会仍存在偏离实际需求的人才资源高消费现象。一方面，我国仍是一个发展中国家，缺乏高层次、高精尖的人才；另一方面，我们很多的岗位，尤其是基层的很多岗位，我们需要的人才引不进来。

据了解，某县有将近100万人口，县教育局长向我介绍了今年招聘教师的情况，他们的老师缺口很大，但引进老师特别困难。大家都知道，特岗教师是对全国贫困县区的关心和照顾，但真正落地却非常难。比如，他们在招聘数学教师过程中，笔试平均成绩30分的都录了。面试的最低录取线是多少呢？9分。他说：“作为一个教育局长，我难道不希望有更多优秀的人才来当老师吗？不是的，那是因为很少有毕业生愿意到我们这儿来当老师。”由此，我想到一边是700多万大学生毕业，一边是基层十分缺乏人才。刚才讲到了教育生态，我想如果教育作为培养人才这一端生态，我们的使用端该如何用更加科学的态度来制定更加科学的标准，实现人岗相适呢？这个问题应该引起我们全社会的高度关注，那就是人力资源高消费导致教育生态不平衡。

在过去，高校会选聘应届优秀本科毕业生留校担任专职辅导员，他们是非常称职的，一是他们对学校情况非常熟悉；二是他们对岗位非常热爱；三是他们非常珍惜这样的岗位。现如今招聘辅导员，一些本科院校要求起码是硕士甚至博士，高职院校也要求是硕士。想一想，高校的辅导员真的一定要博士吗？

我关注到，一部分省级、市级的事业单位、国有企业和中央金融机构等仍存在片面追求高学历、名校毕业生的用人导向，有的甚至任意拔高学历门槛。我也问过一些银行的行长，“进人的标准是什么？”他们说：“我们进人起码是985高校以上的硕士研究生，其他高校的简历都送不进来。”为什么要这么高的学历？他们说，“我们单位好，反正有人来”。从人力资源角度分析，如此现象，严重影响了教育生态，因为教育就是要培养不同的人才，不仅要培养博士、硕士，还要培养大量的应用型人才、技能型人才。

以湖南省为例，今年普通高校毕业生毕业生共有38万人，其中高职专科毕业生近20万人，如果按照上面说的用人标准执行，那么这些高职院校毕业生的前途是很渺茫的。社会本身需要的人才是多样化的，高职院校和高等院校是没有可比性的，培养出来的是不同层次、不同类型的人才。我曾经打过一个比喻，就像人的五官一样，眼睛很重要、鼻子很重要，耳朵很重要，但是我们不能比较耳朵和眼睛谁更重要，因为这没有可比性。一个完整的社会对人才的需求是多层次、多类型的。

人才高消费导致诸多弊端

人才高消费现象带来极大浪费，不利于教育强国建设。

第一，人才高消费会导致人力资源极大的浪费，不利于提高社会用人效益和高学历就业者的职业幸福感。浪费就不说了，花了那么多钱，那么多青春和时间，本来本科毕业就可以在岗位上就业，未来就业就非得考一个并不喜欢的研究生，拿一个并不专业的硕士或博士学位，从事一个实际上本科生就能干的岗位，浪费了我国非常有限的教育资源，也浪费了我们宝贵的青春。更不用说，很多高学历者在低岗位上就业是很难有职业成就感和职业幸福感的。

第二，人才资源的高消费过度提高学历门槛，与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立德树人的人才观、教育观相悖，也不利于推进教育现代化建设。不少家长的成才观是“上一个好的幼儿园—上一个好的小学—上一个好的中学—上一个好的大学——成为一名博士”，认为这就是成功的唯一路径。如果用这样的路径衡量人才的话，孩子们中有百分之几能按这个路径走到底？1%了不起了，剩下的99%难道就是不成功的？在我看来，一味追求高学历，基于立德树人教育目标的成才观和教育观是很难落地的，严重阻碍着当前教育改革的推进和教育现代化进程。

我看了某省做的4年级和8年级的学生体质健康的调研结果，除了身高、体重两个指标有所提高外，其余指标都大大下降，如耐力、速度、力量、肺活量等。在中小学生心理健康的调研中，有一个现象值得关注，那就是农村中学生出现心理健康问题的比例远远高于城市中学生，尤其是贫困地区，这是留守儿童带来的问题。所以中小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是下一步需要关注的重点。

第三，导致对学生个性发展的隐性绑架，不利于鼓励大学生创新创业和拔尖创新型人才培养。过度追求高学历的社会用人导向导致片面追求高分数的教育理念，使得大部分学校都在培养高分学生，而忽视创新创业能力的培养。

第四，导致人才结构同质化，不利于多层次人才培养体系的形成。中国是人口大国，也是制造大国、制造强国，对人才的需求一定是多层次的。在岳阳任职期间，我去了很多民营企业调研，我问他们，你们到底最需要什么样的人才？我原本以为他们会回答，“我们需要研究生”，但他们说，“我们最需要的就是实用型的技术工人，现在招不到”。现在很多真正高水平的企业，把生产基地放在中小城市，把研究机构放在特大城市。对于三四线城市而言，对技术型人才的需求更迫切、数量更多，与一二线城市是不一样的。

第五，导致高等教育有限优质资源的浪费和职业教育生源短缺，不利于高等教育分类发展和质量提升。随着研究生招生规模的不断扩大，大量研究生为了顺利完成学位论文、拿到学历学位，会去选择缺乏社会应用价值但容易研究的选题。这对有限的研究生教育资源是一种极大浪费，也降低了我国高校研究生教育的质量。相比之下，全国高职招生规模近年保持相对稳定，但仍需改变这种片面的社会用人导向，引导高等教育分类发展，提升包括高职在内的高等教育总体质量，构建多元化、多层次的人才培养体系，让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同等受到尊重和重视，否则职业教育很难吸引到生源，高职扩招100万的计划难以落地，我国急需的大量高技能人才和少数拔尖创新型人才的培养也很难有效实现。

社会用人导向亟待匡正

我讲的这一系列问题，解决办法有以下几个：一是从教育外部生态的社会用人端来讲，我们一定要制定人岗相适的机制，倡导整个社会有“人岗相适、科学用才”的正确用人导向，不要过度追求高学历、高学位。要针对岗位的实际需求确定能力结构模型，建立多元化的人才评价机制。二是全社会共同努力形成正确的价值观、人才观和成功观。

三是从教育系统本身来讲，我们一定要更好地抓好基础教育，树立正确的教育政德观，将立德树人的教育初心贯穿到整个教育体系中去。同时，对高等教育、职业教育进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助推这些高等院校走上特色化发展的道路，培养我们社会更加需要的人才。另外，还需要更全面地关注我们的教师和学生，尤其是乡村教师的成长发展需求和生存状态以及每个学生的全面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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