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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京回到家的第一天,先去了外婆拜年。
外婆今年住在小舅家,小舅家是个热闹的大家庭,大大小小六个闺女,大的刚上大专,小的尚在襁褓。
我们上门的时候,上高三的老二小慧正在小屋里“上课”。
“上课?”
“网上报的直播课。”
我有些意外,因为印象里舅舅家并不是重视教育的家庭,小孩作业写没写都不过问,更不用说去报在线辅导课了。
妗子解释说:“在一高压力大,她自己报的。”
中考的时候,小慧考了县里一千四百多名。重点高中一高正取一千人,她只好去了风评不太好的二高。
舅舅和妗子也不太在乎:反正大家的孩子都是这样,成绩不好,将来上个大专,然后打工,或者不上大专直接去打工,甚至高中也不上——“将来打工”,似乎就是河南农村孩子习以为常的固化的命运。
我爸爸妈妈都是农村罕见的“成绩好的孩子”,他们结束学业后在县城里工作,买房买车,几乎是用半辈子的努力把我的起点往前推了那么一点。“教育改变命运”已经成了他们的执念。
妈妈在几个兄妹里和舅舅家关系最好,听说老二以一千四百名的成绩去了二高,觉得太可惜,希望舅舅和妗子可以争取一下择校名额,把小慧送去一高。
妗子有些犹豫:“我也知道一高好,但是要交一万二择校费呀。”
妈妈有些激动:“这是咱们自己家孩子,别人家的我绝不过问。我就问问你,容(妗子的名字),她爸打了一辈子工,你想让小慧将来也打一辈子工吗?她一个女孩子去哪儿打工?纺织厂?还是像前院家姑娘一样去新疆摘棉花?她成绩又不是说不行,你不觉得可惜吗?”
妗子沉默了。
舅舅叫来小慧:“你想去一高吗?”
“想。”小慧回答得有些拘谨——为了上个高中花一万二,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不太符合他们的消费理念。
他们愿意买索尼的大彩电,愿意买苹果手机,愿意把钱花在一切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而为了“可能性”花钱,太过虚无缥缈。
教育投入的回报周期,对这个八口之家来说,实在太长了。
然而先例在前,又面对这样一个可能性,谁又能真的甘心呢?舅舅和妗子最终点了头,小慧就这样去了一高,又通过妈妈在一高教学的同学的关系,进入了“卫星班”。
卫星班是一高的次重点班,双师课堂,平时上课会通过多媒体听郑州一中的课。郑州一中无论是师资还是生源,在省内都是首屈一指的,老师们讲起课来起点很高,进度也很快,讲完就过去。小慧初来乍到,完全跟不上,一下子就懵了。
据妗子说,那段时间,小慧精神都快恍惚了。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人家郑州一中的学生怎么学的,每科一天能有两三套卷子,下午放学发,第二天讲,他们怎么做的完?小慧她们还要比郑州多上三节晚自习,你说她哪儿有时间?”妗子也替小慧急。
然而“卫星班”给了小慧压力和冲击,也给了她启发。
小慧和妗子说想要报一个网课。
经历了一万二的择校费,妗子也坦然了,帮小慧交了钱,舅舅还给她单独买了台笔记本。
乡村的生活总是悠悠哉哉的,时间都是概数,但一高的时间表很紧凑,报的几个科目的网课时间也有冲突,小慧开始了和家人完全不一样的精确到分钟的生活。几点起床,几点听直播,几点写作业,一高的作业,郑州一中的作业,网课的作业……一旦进了小屋,小慧就像消失了一样,不到饭点不出现,吃了饭再匆匆回去。
一开始,妗子还有些怀疑,总觉得在网上听课不太靠谱:“天天把自己关屋里,喊她也不见答应,谁知道是不是在偷偷玩?”
然而很快效果就呈现了,小慧从一开始的倒数考到了班级中游。
慢慢的,妗子也会在寒暑假来临前问一声:“你那个课是不是该交钱了?”
今年1月初,高三上学期期末考试,小慧在县里排四百多名。
妗子忍不住有些期待:“还有半年,说不定能上一本。”
说不定,可以有不一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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