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来源：荒原lab（whu-yingxianliu），作者：玖玖

“中戏这样整不行，不去也罢”，苏雨爸爸愤愤不平地说道。

一旁的苏雨并没有这么生气，只是感到满心的失望。中戏戏文系作为公办本科大学戏文系排名第一的院校，一直是苏雨非常向往的地方，之前她的大部分付出都是为了它。可这样的向往，被4月4日晚的一则通知浇灭了。无奈之下，苏雨只能将精力放在报考的另一个中戏专业和其他学校的校考上。

那晚，苏雨正在修改她的故事写作，为中传的考试作准备。突然有朋友告知她，中戏发布了最新调整方案：取消部分专业校考，按高考文化课成绩录取。此外，这些专业的报考范围也发生了变化。首先，除省考不合格的考生外，所有参加了省考的考生均能报考这些专业，即使在省考中的原专业不属于此；其次，只要高考所在省份不区分艺术类别，或无相关省统考限制，便可直接填报这些专业的志愿。

这个方案暗示着两个事实，一是那些为校考作了准备却被取消校考的同学，努力都“打了水漂”，二是报考中戏艺考生的竞争者，可能会在今年增至前所未有的数量。

但中戏很快就删除了通知，这让苏雨有了一点希望，期待方案能有所调整。可第二天一早，官方公众号发布了与昨晚一模一样的通知，她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像苏雨这样受到疫情下艺考变动影响的学生并不在少数。通常来讲，艺考生在走向自己心仪的大学之前都需要经历三次大考，按照时间顺序分别是省考（统考或联考）、校考、高考，其中最受重视的就是校考。通常校考时间在一月份到三月份，少数在四月初。而今年，疫情的爆发阻挡了艺考生们校考的步伐。

3月12日，教育部高校学生司负责人就今年艺考相关问题回答了记者提问，明确指出校考组织方式包括现场考核和非现场考核两种。对于拟采取现场考核的高校，原则上在高考结束后、高考成绩公布前组织校考。对于拟采取提交作品、网上视频面试等非现场考核方式的高校，要尽快确定考核时间，便于考生提早规划。

文化、专业的难以兼顾

来自湖北的美术生布米在年前已经考完了川美的校考，并计划2月份每隔一天参加一所高校的校考，车票、酒店也都基本订好。但是现在，酒店的预定金和车票钱都被退回，布米只能在家一边学习文化课一边等待校考时间出炉。

如果没有疫情，艺考生通常会在校考结束后专攻文化课。但由于校考时间延后，艺考生将在高考结束前都处于文化专业“两手抓”的状态。

身处文化和专业之间，月月“感觉要炸了”。在她看来，辛苦倒是其次，最煎熬的是每天对自己的怀疑，她甚至都萌生过“不想参加艺考，靠文化分上个好点的一本再考研”的念头。但月月也明白，自己选择了艺术这条路，硬着头皮也得走下去。“毕竟都走到这了。”她说。

因为前期的专业集训，月月已经三四个月没有好好地做过数学题了，现在一做就蒙得厉害。每天挣扎在三角函数里，她有一种从头学起的感觉。集训之前，月月的数学还是100多分，现在只有60多分了。她感到浮躁，迫切地想要提高数学成绩，“要是能上130就好了。”

顶着巨大文化课压力的她暂时放松了专业练习，只有学累的时候才去念一下散文。4月中旬，月月有密集的线上专业考试，她为此加大了练习量，想要突击。但眼看着到了文化二轮复习的关键期，月月在播音练习上变得不太能专心，总是担心被耽搁的文化课。“今天做的数学题也许就有用，但练专业不是一天能见效的。”她解释道。

作为播音生，月月还面临着保持身材的痛苦，要忍住来自烧烤、巧克力、奶茶的诱惑。为了减肥，除了坚持运动，她还尝试过三天断食，五天蔬果，八天喝点小米粥的方法。但到了第七天，她开始难受得不行，甚至出现了脱发的症状，害怕哭了。

大多艺考生都和月月一样，复习文化的同时还兼顾着少量专业的练习。但也有部分艺考生放弃了专业练习，将全部时间精力都放在文化课上。

二月下旬，智涵就暂停了美术练习，即使当时许多高校的调整方案还没出。“最后一百天了（当时高考未延期），年后要考的苏州大学报不了名，国美方案也没出，我能不能校考都是个未知数。”智涵抱怨。他想着，自己若文化成绩好，也能够考取许多不错的大学，便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专攻文化。

除此之外，不少考生还担心，文化和专业的兼顾会使专业水平下降，音乐生石微就是其中之一。在此前，她一直经历的都是高强度练习，早上六点起床开始，练到晚上十点结束。“如果去学文化的话，肯定会手生，很多东西手就不记得了，身体也不记得了，专业能力下滑是百分之百的事情。”

而许多学校都将校考安排在了高考结束后不久，并未留给艺考生一定的缓冲。如，中央美术学院规定造型艺术、中国画、艺术设计等专业，初审合格的考生于高考结束后的两周内参加学校组织的复试；中央音乐学院则规定第二阶段各招考方向的考试都将在高考后两周内现场进行。如何在两周时间内迅速恢复专业考试的状态，成为了不少艺考生的远虑。

线上面试存在诸多局限

3月29日，“高三艺考生担心视频考试影响成绩”话题登上微博热搜。此前，教育部明确：“对于拟继续组织校考的高校，在确保公平、公正的前提下，鼓励高校采取考生提交作品、网上视频面试等方式考核”。随后，北京电影学院、上海戏剧学院、中央音乐学院等多所高校都发布了通知，要求部分专业考生自行录音录像后提交音视频材料至高校审核。

北京电影学院关于2020年艺术类专业考试方案调整的公告（节选）

“云艺考”解决了部分校考无法进行的问题，但另一个问题也随之出现了：如何确保考试公平公正？

中国传媒大学要求考生录制视频只能用普通智能手机，禁止使用专业设备、在演播室等专业场所拍摄，视频作品不允许进行任何后期制作，若不具备拍摄条件的考生（如处在偏远山区和贫困地区）可致电学校咨询。

使用“小艺帮”APP的院校考生，在使用该APP考试的过程中，不允许离开画面，且要关闭短信、微信等手机应用程序，否则可能会因中断考试视频录制而导致考试失败。另外，许多高校还在音视频材料的后期修改剪辑、美颜滤镜、考生妆容等方面做出了限制。这些做法都力求在考试细节上提高线上艺考的公平性。

但即使如此，仍有部分艺考生担心硬性条件会影响专业水平的呈现效果。

对于书法生而言，书法用纸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书写效果。书法生小吴担心如果在家中考试，就无法像线下考试那样，由校方提供统一用纸，若考生用熟宣，写出来的效果就会好很多。

但这种顾虑在小吴考试时被打消了。院校规定考生必须使用生宣或者必须使用熟宣，考完之后还要把试卷邮寄给高校，书写过程全程录制，考生，书法作品包括草稿都必须入镜。除此之外，考试之前考生还需填写考试承诺书，拍照上传，考试视频也不可剪辑。

音乐生石微也同样担心硬件设施的问题，线下校考时校方会统一提供钢琴，云艺考显然无法做到。

不同钢琴具有不同的表现力，“比如说用三角钢琴，我可以比较轻松地把一个音弹得非常响，弹得很漂亮，很饱满，但是用我家的普通钢琴，我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把音弹得很响，很漂亮。”为了录出来的声音更响亮，让细节的强弱处理更明显，她把钢琴外壳拆掉了。这是石微在有限的条件下做出的最大努力。

而在录制方面，尽管学校要求设备统一为智能手机，不可以用其他的辅助设备，但就画质而言，华为p30的画质更好更清晰，看起来更白更亮，相反，苹果手机照出来就偏黄。并且在石微使用小艺帮APP提交视频时，她发现，手机收音会导致音质下降，且上传时音质会再一次被压缩。除开音质，上传也会使画面变得模糊，让原本1080ｐ的画质降到了420ｐ。

不止是音画质，石微也谈到她的同学遇到了系统卡顿，强制退出考试，导致考试失败的情况，甚至在向学校提出申诉后，直到现在都未得到回复。更严重的是，上海视觉艺术学院采用学信网提交系统，而考生使用时发现，考试还没有开始，就弹出考试时间结束的提醒。被弹出考试的考生试图打电话给工作人员寻求帮助，却得到了“不是我们负责”的回应，此后校方也只发布声明称，原因正在排查。

被取消考试的学生

教育部对2018年和2019年的普通高等学校部分特殊类型招生均有发文，鼓励高校艺术学理论类、戏剧影视文学等专业不组织专业考试。近年来，已有不少高校综合评估后积极选用省统考而主动放弃校考。同时，在2018年，123所原“211工程”高校、第四轮美术学/设计学一级学科评估C-以上高校（除独立设置本科艺术院校）中，有73所高校按省统考成绩录取，占比约60%。

西西在回家路上看到了中戏“取消部分专业校考并扩大报考范围”的通知。她第一反应是，“我要去退钱（校考报名费）了，纯文化搞不来”。

当晚，许多艺考生纷纷在微博上吐槽中戏的做法，为之努力的许多日夜瞬间变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微博上艺考生对“取消校考”发表的言论

西西并不满意中戏对选拔方案的调整。在她看来，上戏虽然改成了按文化分录取，但依据的是报考同一专业的学生的文化课，而中戏是在全省所有的合格统考生里面，不分专业地按文化分录取。中戏能保证被录取的学生对所学专业有所了解吗？西西给出了否定答案。

编导方向考生西西的专业书籍

事实上，除中戏外，多所高校都针对部分专业发布了取消校考通知。上海戏剧学院不再组织戏剧影视文学等4个专业校考，而是在已报名的考生中依据高考文化成绩录取。北京电影学院则取消了戏剧影视文学（创意策划）等9个专业的考试，改为按高考成绩录取。

也有高校选择采用省统考成绩而非校考成绩作为考生专业成绩，中央美术学院称建筑学专业取消现场考试，使用各省美术与设计类联考成绩，联考合格的考生将按照2020年高考文化课相对成绩排序录取。但是中传保留了所有专业的校考并且高考后还有现场面试，北京某艺考培训机构的表演老师对此评价道：“中传这次的做法挺圈粉的。”

虽然西西最喜欢的学校是中传，但中戏才是她心中最神圣的艺术殿堂，也是许多艺考生都憧憬着的学校。面对中戏的做法，她感到疑惑：“为什么一些没那么好的学校都能举行校考，一个顶尖的艺术学府却不可以？”

西西觉得，现在有些普文生仅凭借着高文化分就能进入艺考生为之奋斗许久的梦想学校，实在是太不公平。但她没办法改变，只能选择接受，把精力都放在文化学习和其他学校的校考上，“我们现在就真的是在刀刃上行走，一点底气都没有，但是我不会降低我的标准，我的目标还是中传，我能尽力做好我能做的东西就好了。”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收集对象均为化名；头图来源于中国纪录频道纪录片《艺考生》）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荒原lab”，撰文玖玖，编辑河九、洛可，收集玖玖、六鱼、丁达尔、余北。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芥末堆立场，转载请联系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