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21号登机口(ID:Gate_21)
2020的春节是第一个让我们如此紧张的新年。
新冠疫情蔓延到各个城市,口罩和酒精很快就卖缺货了。坐飞机回美国上学的时候,我还在担心家里的老人。他们没有太强的防范意识,常常不戴口罩就出门。
三月,国内的疫情趋于稳定,被担心的人却变成了我自己。美国的病例涨得很快,三月末已经一跃成为确诊病例最多的国家。学校迫于压力,宣布停课。美国的同学大多已经收拾行李回家了,我们却面对一个无解的问题:回去还是留下?
A回忆起她那时的经历:
我和室友轮流给父母打电话,上一秒说回去,下一秒说留下,睡了一觉以后又说回去。州内的病例还在逐步增加,而学校迟迟没有决定后续的安排。国内政府不断更新政策,前一秒说回家隔离,后一秒说就地隔离。我因为签证问题,只能选择留下,而我的室友决定回去。临走前一晚,她问我:“你不想家吗?不想爸妈吗?”
我说:“理性告诉我:我只能留在这儿。”
“那抛弃理性呢?你不想回去吗?”
“我没想过。不敢想。”
那之后的日子里,我每天从楼道里的搬家声中醒来。窗户透进来一点光,照在室友空荡荡的床铺上。空气中的尘埃向上攀升,依附在高高地堆砌在桌边的纸箱子上。每天走去食堂的路上,人越来越少。所有人都在讨论一个问题:回去还是留下?
每天各种各样的群里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留言。得了流感的人无法确认症状,美国的检测机制又还没有完善。我们能做的只有祈祷,祈祷同学和自己平安,然后等待学校的邮件、海关的通知,以及航空公司的机票。
等待,漫长的等待。
从四月到五月,要不要回去这个问题像梦魇一样困扰着我们。当群体性的焦虑袭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学习。摆在眼前的现实问题变成了生活的重心。最大的问题之一应该就是买机票。
一张机票,千金难求。能不能回国,全靠缘分。
那段时间里,Zaomeng经历了这样的故事:
三月刚停课的时候,我的心态极其乐观,认为美国疫情很快就能得到控制,然而事与愿违。接下来几个月,我和父母不是在买机票,就是在买机票的路上,以至于我爸开玩笑说,我妈给我买机票都上瘾了。
其实四月初政策出台之后,国内几大航司确定能飞的机票早就被哄抢一空。剩余的机票,除了时间太晚,就是价格太贵。在父母主动提出可以买两三万的机票让我回家的时候,我觉得太贵不值得,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因为做决定的时候优柔寡断,我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都在“特别想家”和“不想花钱”的两种情绪之间反复横跳。有时候半夜醒来,我会突然觉得:为什么我没有咬咬牙、拍拍屁股走人呢?更多的时候,我算着自己一学期的学杂费,算着三四万的机票钱换成吃的能够我吃多久,算着爸妈加班多少小时才能换这一张机票,我就不想回国了。
爸妈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买了很多过段时间才能飞,但看上去还算靠谱的机票。如果能走就走,不能走就被取消,最多扣个手续费。于是我前前后后拥有了小十张回国的机票。
拥有了很多张回国机票,希望可能就会破灭很多次。航班不断被取消,后来父母已经不会专门打电话来告诉我航班被取消的消息,只是在日常闲聊的时候顺便提到。我“哦”一声,再无多话。
唯一例外的一次是五月底,我把希望寄托在达美航空六月二号从底特律飞上海的这个航班上。它一直没有宣布取消,也没有确定能飞。某天醒来,我照例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达美官方App查看航班的状态,发现它突然显示了登机口、航站楼等信息,路线也变成了从底特律经停仁川飞往上海。此时距离起飞还有不到一周,我以为自己经历了这么多次取消,居然也变成了天选之人。我加入了飞友群,和更多人一起等待最后的开奖。
五月三十一号左右,有国内媒体发布新闻说达美航空正在和民航局进行交涉,批准航班应该八九不离十了。我感觉回家的可能性更大了。我每天的日常就是给客服打电话询问最新消息,并在微博和微信群里蹲守,生怕错过一点航班变动的消息。我们在群里开玩笑说,如果达美能成为第一个带我们回家的外航,这辈子就只买达美了。
那段时间我睡眠很浅,因为只要我有意识,就一定会关注群消息。然而虔诚的我并没有好运气,达美逐步取消了日期临近的航班,最后只保留了每周四从西雅图经由仁川飞往上海的那一班。六月十七日那天,我看见群里幸运的飞友拍下的飞机降落浦东机场的视频。我不断地看那个视频,看着舷窗外上海阴沉沉的天和跑道边枯黄的草,我由衷地为那个飞友感到快乐。
六、七月,放暑假了,一些朋友回国了,另一些人留在美国。生活看起来停摆了,其实我们都还在不停地规划着未来。微博上有一个叫木遥的博主说:“今天全世界所有同龄人都面临一样的困难,但十年后还是有人会成为领先者。”
看似停滞的世界,其实正在一刻不停地运转。当你呆在房间里的时候,时间仍然在流逝,历史仍然在向前。
A这样说道:
在对疫情的紧张和不安告一段落以后,紧接着到来的是对未来的焦虑。今年有多少人找不到工作,明年就会有更多的人找不到工作。更多的公司倒闭,总共的就业岗位就会大幅度减少。这一切仿佛一个死循环。
“回去还是留下”这个问题告诉我们:除非你有特殊的优势,普通人永远不要妄想自己可以对宏观的事情做出判断。
我们不知道美国疫情什么时候结束,还会死多少人,不知道中美旅行禁令还有多久,不知道自己作为留学生还可以在这个国家学习多久,不知道2020的总统大选会怎么样。但我们知道的是,几年后我们会毕业,我们要么去更高等的学府深造,要么入职一个公司。新冠改变的只是当下,却没有改变这个社会大的框架和规则: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
成年人的世界里永远有下一件事情等着你去做,所有人都在全力奔跑,你又怎么甘心落下。在这场全力奔跑的马拉松中,只有一件事情除外。
年轻的我总是告诉自己:很快了,这件事做完了就回去陪他们。所以我每次回家,我都会想: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多陪家人几天。然而我不知道下一次是哪一次,也不知道家里的老人还能再等我多少年。
当我看得懂体检报告了,老人们已经开始有了很多不合格的指标。当我开始有经济收入的时候,老人们坐车开始头晕,坐飞机开始耳鸣。
19岁生日后的某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奶奶离开了。梦里我触碰到奶奶冰冷的身体,那一瞬间我惊醒了。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一瞬间的感受。若是这世界上我能用什么东西去换她的安康,那么无论如何,我都换。
九月开学,待在美国的留学生们照常上课,戴着口罩穿梭在教学楼之间。虽然疫情仍然不稳定,然而大家逐渐恢复了“正常”的学习生活。留在国内的留学生大都没办法回到美国上学,大多数时候需要依靠Zoom来上网课。
留在上海的Heidi这样评价“线上”念书的经历:
我总是对着电脑,看着屏幕里教授和同学们的身影。线上的课程常常在深夜进行,于是我被迫开始了昼夜颠倒的作息。深夜里学习工作,白天便躺在床上补觉。有时候明明已经睡够了八个小时,身体却仍然疲惫不堪。
日复一日,我总是待在房间里学习、生活,这个曾让我感到安全和舒适的房间变成了一个颠倒现实的牢笼,将我与平常的世界分离开来。有时候我学到了有趣的知识,忍不住想要和别人分享,然而回应我的只是沉默的黑夜。窗帘外是漆黑的夜空,城市里的人们都熟睡着。我突然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等到第二天早晨,我终于睡下了,爸妈蹑手蹑脚地出门上班,尽量不吵醒刚刚躺下的我。下午的时候,妈妈烧了我喜欢的菜,小心翼翼地对我说:“饿不饿?我们也没吃,等你一起吃饭。”等到我准备在房间里学习了,爸妈会说:“知道了,这段时间不能进来,对吧。” 这是家里每天最常见的对话。爸妈一直在配合我。我下午起来,爸妈也下午吃午饭。我傍晚上课,爸妈就准备好吃的,防止我晚上挨饿。“我们一起挺过这段时间”,爸妈总是这么说。
我觉得自己被封锁在家里,封锁在手机和电脑里。我真想快点去到大学校园里,在慰冰湖里划船,和同学们一起上课。
很多年后,当你回忆起2020年的时候,你会想起什么呢?
差一点在打越洋电话的时候哭出来
差一点就能见到亲人的最后一面
差一点在被骂成是“从国外逃回国、
给国家添麻烦”的时候跟人吵起来
差一点因为疫情而变成“失学”少年
差一点因为网络不稳定而错过交作业的deadline
差一点因为焦虑的心情而放弃学习
差一点就觉得生活已经变成了一个僵局。
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你已经快要走到2020年的末尾,在这一年里你也许错过了很多,但也收获了不少。这个世界在一刻不停地向前走,你也一样在向前走。过去所发生的事情都会在你身上留下烙印。它们或曾让你烦忧,让你哀伤,或曾让你宽心,让你欢喜,最终它们变成了你的一部分,和你一起向前。
“回去还是留下”也许仍然是一个摆在你面前的问题。关于这个问题,你有你的答案,也有你的理由。不论如何,家就在那个地方等待着你,守着你的过去,盼着你的归来。然而年轻的人,你是束不住的飞鸟,遨游天际去寻你的梦。前方有风雨,偶尔甚至一道惊雷,可你仍然向前飞去。这是属于你这一代的天地,你不会因为害怕风雨而屈居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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