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图自《请回答1988》

芥末堆 李梓毅 3月29日 报道 

工作7年的张伯宇在一家互联网巨头做运营。2021年1月8日应是暂别“大厂996”、等待双休到来的周五，但对他来说，这一天还有比周末更值得期待的事情，即法考主观题成绩公布。

这是张伯宇第4次参加法考。当天上午，坐在公司班车上的他试图通过睡觉来平复紧张情绪，但终究还是按耐不住4年法考长跑带来的忐忑。

实际上，张伯宇并非法学专业出身，近7年新闻编辑、互联网运营的工作经历也和法律关系不大。而像他一样参与法考的职场年轻人并不在少数。

由于查询成绩的人太多，公布成绩当日，网站甚至间歇崩溃。法考培训机构方圆众合旗下产品竹马法考用户中，覆盖较多职场人的25岁-34岁年龄段学员占比超3成，非法学专业考生近半数。

但事实上，职场年轻人关注的并不仅是法考。面对职场竞争，焦虑情绪蔓延，求学时代曾厌倦了每一次周考、月考、期末考的年轻人们，在步入工作后正前赴后继加入“考证”行列。

夸克搜索数据显示，考证大全、菜谱教程和美容护肤成为95后最想学习的三类技能。时任人社部专业技术人员管理司司长俞家栋曾介绍，人社部会同相关部门组织实施的职业资格考试共有36项。2018年这36项考试的报名人数是1495万。

职场人考证的明确与迷茫

关于考证，年轻人的想法并不一致。这些在996之后还“找虐”的职场人实际上各怀心事。张伯宇选择法考的原因则在于，他认为自己需要一门“手艺”。

张伯宇记得，2018年，社会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这是未来十年最好的一年，也是最差的一年。”那一年，“裁员”成为了曾高歌猛进的互联网行业的关键词，一种名为“35岁中年危机”的焦虑情绪开始在行业中蔓延。

根据脉脉发布的《互联网人才流动报告2020》，19家头部互联网企业的员工平均年龄为29.6岁，而字节跳动和拼多多的人才平均年龄仅为27岁。

“大概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意识到危机的存在。”张伯宇说道。

在张伯宇看来，互联网运营没有掌握一门手艺、没有核心抓手，被替代是随时的事。“如果把写代码叫一种手艺的话，那也是一种手艺。但是互联网运营有什么手艺，这个就不知道了。”

他意识到自己一定要掌握一项有门槛的能力，一个别人拿不走的核心竞争力。“转了一圈之后，发现还是自己原来喜欢的法律。” 2019年，工作上的压力导致他患上抑郁症，这件事更是坚定了他拿下法考的决心。

2020年11月28日，张伯宇在考场外排队等候  受访者供图

“年纪大了拼体力、拼加班、拼创意，都比不过年轻人，就从专业深度或者说经验深度上去寻求可能。”张伯宇说道。

与张伯宇选择法考的起因不同，从事工程造价的姚瑶选择投入一级造价师的缘由则来自职业的要求。“做工程的没个证就像裸奔”。在她给自己的职场规划里，一级造价师这个证是必须在2020年拿下。

为通过考试，姚瑶基本每个工作日都会挤出1-2小时的时间备考，周末尽量增加到4个小时以上。从2月份开始一直到10月份考试，她一共打卡了152天。

选择考证的动机虽各有不同，而职场带来的压力与焦虑都是年轻人选择考证的主要原因。正如社交平台一网友写到，“身上没有证就很慌，换工作都没底气”。

在毕业四年、从事人力资源工作的唐欣看来，职场人时间非常有限，漫无目的地考证是极少的。对于她来说，今年准备报考人力资源方向中级经济师的计划正是出于薪资、职级调整的考虑。

在考证这件事上，张伯宇认为，相比于在校生，职场人的考证目的性更强、更明确，对于结果，不求高分，考过即可，“人们更多基于现实去考虑，学生时代的理想性少了些。”

在张伯宇备考时加的在职法考群里头，有和他一样的职场年轻人，还有带娃的妈妈，大家时不时会分享着考证之后的职业规划。但学生居多的超话群则更多是“希望司法部给我一个机会”的戏谑。

实际上，并非每一个人都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职业规划，但考证确是处在职场的年轻人应对未来不确定性的一种方式，同时也是一种寻求向上提升的可能。

田静是一名法制记者，非法学专业的她也计划今明两年参加法考。对于她来说，报法考除了能让现下的工作更加顺手外，还有“可能从事律师职业”的考虑。田静知道，自己不会干一辈子记者，未来要做什么，她还不确定，但秉持着“多一项技能不压身”的想法，她也开始日复一日看书学习。

田静认为，脱离了学校的环境，学不学习，提不提升都是自己的选择。“整个社会处于信息爆炸的状态，各方面更新速度非常快。我觉得需要不断更新自己，不然有时整个人的状态都是静止的，想想挺可怕的。学什么，考不考证，其实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不断的学习，保持一种对社会新事物的敏锐吧。”

 “打工人”备考的日子：起早贪黑 

焦虑和压力共存，年轻职场人的备考之路并不容易。

时间和精力对于大多数职场人来说是稀缺资源，当他们决定报考时，往往经历过了一个权衡利弊、分析成本与所得的过程。尽管如此，有的人也会由于各种原因，最终“三天打鱼四天晒网”，成为考场上的陪跑者。

“法考是两天之内考4门，到第二天的时候，你会发现考场空的座位就特别多了，很多人弃考了。” 张伯宇说。

互联网社交平台上，那些鸡汤和鸡血共存的经验帖子除了获得高点赞数之外，还躺在不少人的收藏夹里头等着被翻阅。“码了就是看过学过”背后，是人的惰性带来的自我慰藉，也是职场人在996之后“一点都不想动”的疲惫。

截图自《侧耳倾听》

和学生时代的自己相比，姚瑶感觉到自己工作后的惰性大大加重了，而克服惰性并坚持下去远比做题困难。“上班已经身心俱疲，工作之余还要进行如此枯燥的备考。”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每次动了弃考念头的时候，姚瑶就找高效率学习的视频来自我激励。“尤其推荐看韩国医学生的学习Vlog。因为韩国医学生经常熬夜学到3、4点，我每次都会想，人家那么累都坚持下来了，我为什么不行？”                                                       

她还给自己买了计划表打卡，有学习就打勾，没学习就打叉。“每次看到表上连着出现叉叉，心里就会发慌。我已经好几天没学习了，那我要赶紧学习。” 

而对“王者荣耀”资深玩家张伯宇来说，游戏则是备考路上的一大影响因素。“本来只想玩一两局放松一下，结果遇到一连坑三把的情况，游戏没打赢，又没复习成，整个状态就非常糟糕。”

“对于在职的人来说，工作之外再抽时间真的难，时间都不够用。”张伯宇说。不能放下本职工作，“打工人”也只能通过起早贪黑多争取时间学习。

开始备考后，张伯宇给自己的要求是，无论加班到多晚，每天都要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学习，坚持了半年多，张伯宇看完了十几本书。

面临突发事件、临时选题是记者田静的日常，学习计划被打乱的事时有发生。为了尽量避免，她决定提前两个钟起床，在还没被领导关注到或指派任务时多翻翻书。

除了惰性和日常工作的疲惫，实际上，在职考证的人还要经历备考路上的孤独。不同于读书时的统一考试，成年人在学习上的苦也许都是“自找的”，曾经在学生时代可以直接拥有的学习空间，都可能成为一种“奢望”。近两年悄然兴起的“付费自习室”行业或许证实了这一点。

根据美团研究院发布《2020年生活服务业新业态和新职业从业者报告》，付费自习室成为2019年美团平台上增速最快的生活服务业新业态Top3，交易额同比增速达到22.6倍。

上海众学空间创始人刘康灿在接受媒体收集时提到，“整个市场需求反馈比预期要高。2020年上海的自习室数量是2019年的3倍还多，但我们的新客户数量环比没有降低反而增加了，这说明市场的供给端增速还是没有需求端增速快。”

考证只是改变的第一步

经过多次刷新后，法考网站页面出现的数字是109，过线一分。“突然一身轻的感觉。”张伯宇说道。

距离通过法考过去两个多月，法律职业资格证书还没发放，他也还没如愿以偿地开始迈向新的工作环境。但张伯宇认为，回顾备考，过程本身也是自己的一种成长。

“人的时间和精力本来就是有限的，这就是为什么特别反感996这种东西。”张伯宇表示，工作之后学习能力、状态会有些下降，主要是工作之后很难更多抽出时间逼着自己学习。

“一直在一种高强度的状态之下，很难自己做进一步的提升。如果太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的话，也很难去再去客观思考一些行业的动态，去提升自己。”张伯宇说道。

他认为，备战法考的过程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理念成长，“整个互联网行业都是各种风口诸如此类的概念，挺浮躁的，最后留下一地鸡毛。反而这两年冷静下来之后去认真思考到底要干嘛。备考过程中罗翔老师的课程，对我来说也都影响挺大的。”

考过了一级造价师的姚瑶也有一番相似的体会，“这几个月的学习和顺利拿证，让我体会到学习的快乐，心里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的时候，我真的会心无杂念，一往无前去努力。”拿下一级造价师之后，姚瑶决定先歇一阵子，在接下来几年里还是要坚持学习，再考一两个证。

在求学阶段，大多数人都在相似轨道上前进，考高分、读好学校是衡量成就的唯一指标。所有事情按部就班去努力，就总归不会出错。但当年轻人进入职场，评价标准变得多元，没有人再提供一个满分的标准。结果或许始终在变化，而过程本身也存在意义。

考证是年轻人应对未知所选择的努力方式，但也并非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考证就是一个很有门槛的事。”张伯宇也清楚地知道，通过考试只是第一步，如果要从事相关工作，未来还有很多准备要做。

（应受访者要求，文章人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