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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减」政策落地,教培行业众生百态,戏谑的玩笑与残酷的真相渐次上演,一时难辨真假。
上个月,一张宣传「新东方优能中学暑期集训营」的微信聊天截图在网上流传,截图称集训营「乘坐邮轮公海航行」「吃住学考全包」「45 天集训收费 22 万」,虽被证实为谣言,但另一家教育机构豆神教育还真在这个暑假推出了游轮研学项目「长江文史研学游」。
据官方介绍,该项目由豆神教育(原豆神大语文)和巅峰殊途联合出品,活动内容包括乘坐美维游轮「凯越号」游览长江沿岸自然人文景观、开展由创始人及多名校长主讲的文史大讲堂,价格在 9980 到 47240 元不等。不过受疫情影响,原定 8 月出行的三场活动已经全部取消。
政策下的兴起
狭义的研学旅行是「由教育部门和学校有计划地组织安排,通过集体旅行、集中食宿方式开展的研究性学习和旅行体验相结合的校外教育活动」,通常由公立学校与旅行社合作开展。而我们熟悉的冬夏令营、海外游学、营地教育、综合实践活动、春秋游广义上都属于泛研学领域。研学的参与主体包括旅行社、教育培训/留学中介机构、专业游学机构、户外活动俱乐部等,涉及的主题涵盖文化类、拓展类、农旅类、科技类研学等多种类型。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从孔子携众弟子周游列国到亚里士多德提出「自然主义教育」,从 1841 年夏令营诞生到近代中国陆续派遣留学生出国,通过研学游学获取知识、拓展素质是古今中外的一贯共识。而随着国家教育改革和对发展素质教育的需求,研学旅行也被赋予了新的内涵,教育属性不断突显。
时间拨到 2010 年,《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提出积极开展研究性学习、社区服务和社会实践。2013 年,国务院印发的《国民休闲纲要(2013-2020 年)》首次提出「逐步推行中小学生研学旅行」。2014 年,教育部出台《中小学学生赴境外研学旅行活动指南(试行》,对中小学学生寒暑期赴境外游学的教学内容、时空跨度和安全责任机制等作出规定。
2016 年,教育部等 11 部门联合印发《关于推进中小学生研学旅行的意见》,明确将研学正式纳入日常教育教学计划。2017 年,教育部出台《中小学生综合实践活动课程指导纲要》,对研学旅行的课程设计提出更具实操性的建议。同年,原国家旅游局颁发的《研学旅行服务规范》开始实施。「十三五」期间,中央财政安排了 46 亿元中央专项彩票公益金支持未成年人校外教育事业发展,其中就包括对校外活动保障和能力提升项目、中小学生研学旅行营地建设项目的支持。
在政策的鼓励下,研学旅行的市场化力量迅速崛起。2016 年以来新注册的研学类企业如雨后春笋,旅行社、教育培训机构纷纷成立研学旅行部门,房地产头部企业也开始把营地教育作为核心配套业务。主营游学、营地业务的明珠旅游、世纪明德、中凯国际在 2016 年到 2017 年先后获批挂牌新三板。根据天眼查数据,仅 2019 年新注册的研学旅行相关企业就增加了 7480 家,目前全国夏令营企业已接近 5 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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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中的洗牌
作为素质教育的重要载体和体现形式,研学旅行有助于调动学生学习积极性、自主性,培养思维能力、独立能力和集体意识,教培机构入局研学旅行赛道不足为奇。但眼看将迎来风口,2020 年的一场疫情却让研学旅行踩下急刹车。
研学旅行本身具备低频高价、季节性强、高度依赖线下场景的特征。2020 年初,冬季研学旅行活动全面停摆,本该出行量最高、最活跃的暑假市场也不尽人意。虽然当年 7 月文旅部发文恢复跨省游,但由于出行目的地、途径地存在较高不确定性,考虑到孩子的健康和安全,教育部门、学校和家长的态度更加谨慎,因此学校组织的学生群体出行研学活动大幅减少。
相比整个旅游行业,研学旅行遭到的冲击更大、恢复节奏更慢。头部企业面临业务大幅减少甚至停滞、营收下跌等困境。数据显示,2020 年上半年,乐旅股份实现营收 3854.7 万元,同比减少 60.7%,净亏损 157.98 万元,同比减少 274.96%。世纪明德 2020 年度实现营收 1.15 亿元,同比下滑 81.62%。其中国内研学营收 7734 万元,同比减少 84.17%;国际游学营收 899 万,同比减少 78.63%。
中小企业则面临如何活下去的问题,根据企查查发布的《近十年旅游行业投融资数据报告》,2020 年旅游行业吊注销企业 11.8 万家。轻模式运营的研学企业尚如此,硬成本高的营地还需要支出高额的地租房租,并在设备维护、安全防范等方面持续投入,收益更为惨淡。
如何应对?首要是寻求外援。一方面是找政策。疫情期间,国家和各地政府出台了扶持旅游业发展的政策,从税收减免、补贴等方面给予企业帮扶,对于研学中小机构而言,这些政策无疑是救命稻草。另一方面是拉投资。有营地负责人称,疫情之下投资方对于文旅行业中上亿元的大型项目更为谨慎,而教育营地投资规模相对较小,又属于优质业态,更受投资方青睐,因此该营地在疫情期间继续推进建设研学营地项目,吸引房地产企业、政府平台公司或教育集团参与投资,最后使业绩保持在盈利状态。
再者是企业自救,自救方式包括节流、产品打磨、业务拓展。节流是第一要务,作为重资产企业,必须通过降低研发、生产、营销、房租等成本,保住现金流。节流之后,便是「修炼内功」,从升级产品、维系用户等诸多方面发力:有的企业着力于研学规划设计和课程编制、完善提升研学基础设施;有的企业基于已有的研学产品或国际教育资源,持续完善业务生态,推出云端探校、线上云游学等专题课程或生涯规划等产品……
疫情之下,大部分对行业规模认识不清、经营不善的研学企业已被市场淘汰,经受住考验的,往往是现金流充足、专业能力强、注重提升品质的企业。随着各地疫情零星复发,活下来的企业将遭受新一波冲击,研学旅行赛道的洗牌还在持续,研学行业的业务大考也还没结束。
“双减”后的机遇
福祸相依,疫情零星复发虽带来冲击,但国内疫情防控较之国外,整体态势平稳。随着大量的境外游需求被限制挤压到国内市场,国内研学市场尚有发展空间。而今年,《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公布,传闻已久的「双减」政策落地,进一步释放出对研学旅行赛道的政策利好信号。
首先,《意见》中明确「不得占用国家法定节假日、休息日及寒暑假期组织学科类培训」,这对于收入来源以春秋班、暑假班为主的校外学科培训机构无疑是「釜底抽薪」式的打击。大批校外学科培训的学生将被分流到春夏令营和户外实践活动等泛研学活动中,研学旅行市场规模将进一步扩大。
「双减」之下,各类学科培训机构乃至大语文培训机构、少儿英语培训机构加速向非学科转型。根据《教育部办公厅关于进一步明确义务教育阶段校外培训学科类和非学科类范围的通知》,体育健康、音乐美术学科和综合实践活动(含信息技术教育、劳动与技术教育)等按照非学科类管理。研学旅行的课程与这部分课程高度吻合,因而不少教培机构或在「双减」正式落地之前,便把研学旅行正式纳入生态版图,作为素质教育的转型拓展方向。5 月,瑞思教育推出专注青少儿综合实践能力发展的「瑞思研学」新品牌。6 月,豆神教育推出素质教育领域子品牌「豆神美育」,旗下五大类课程就包含上述提及的游轮游学和营地游学。
当转型素质教育的教培机构纷纷布局研学业务,就意味着行业竞争将更加激烈,当研学旅行供需持续释放,产业链进一步升级,不具备差异化竞争力的研学企业发展空间将被挤占,市场集中度有望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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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意见》中提出「课后服务不能满足部分学生发展兴趣特长等特殊需要的,可适当引进非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参与课后服务」,教育部在政策解读时也明确「青少年宫、青少年活动中心、研学实践教育基(营)地、博物馆等各级各类校外活动场所,要坚持公益性原则,增加开放时间,特别是下午三点半之后、周末、寒暑假等,要向中小学生开放」。
目前暑期托管服务方兴未艾,但学校在课外资源和内容供给上,与家长学生的多元个性化需求还不匹配,更多需要倚靠社会力量。研学机构可以充分利用其场地、师资和课程优势,参与到校外公益性托管服务中来,未来研学机构与学校合作将成为常态。当然,公益性不等于利润低。通过与学校方合作开展研学旅行,虽然短期内盈利低,但长期来看其实是降低了获客成本,且提高了家长对品牌的认知度和信赖度,为未来发展 C 端业务打下良好基础。
除了教育领域,文化和旅游部 6 月发布的《「十四五」文化产业发展规划》也提到「加强对文化遗产资源价值的挖掘,鼓励依托文物、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大力发展文化遗产旅游、研学旅游,开发集文化体验、科技创新、知识普及、娱乐休闲、亲子互动于一体的新型研学旅游产品」。可预见地是,未来研学旅行的供给侧,将会有更多优质产品。
从市场表现来看,研学旅行也大有可为。多家研学机构相关负责人表示今年以来报名成团人数已经恢复到疫情前状态,部分研学项目接待量是去年的好几倍。上半年去哪儿平台上的研学旅游订单量已经超过 2019 年同期的七成;携程暑期旅游大数据也显示, 研学旅游产品较 2020 年暑期增长超过 650%,研学类产品搜索量较去年同期增长 2 倍以上。据华经产业研究院统计,2019 年我国研学旅游市场规模达到 164 亿元,当年国内外用户规模近 600 万人(其中国内游学 470 万人)。另据由中国旅游协会亲子游与青少年营地分会联合华汉文旅集团研发出品的《中国亲子游与研学旅行年度发展报告 2019》显示,未来3 - 5 年内研学的学校渗透率将迅速提升,研学市场总体规模将突破千亿。
戴着“镣铐”起舞
研学旅行发展时间不长,夏令营、营地等都是舶来品,因此与海外成熟的市场相比还有较大差距。在当前疫情尚不明朗、政策还未落地的情况下,可谓戴着「镣铐」跳舞,诸多痛点亟待破解。
一是行业准入门槛低、监管主体不明。研学旅行涉及教育、文旅等跨部门协同管理,行业的精细发展存在一定难度。根据《研学旅行服务规范》,承办方应为依法注册的旅行社、具有独立的研学旅行部门和人员,而事实上部分从事 C 端研学旅行的机构既不具备培训资质,也没有旅游资质。整个研学市场的参与主体众多但良莠不齐,呈现高度分散状态。目前一部分地区已经制定政策对中小学研学旅行市场进行规范,例如由教育主管部门进行企业资质审核,或是学校公开费用支出情况,但实际落地效果如何,目前还是未知。
二是产品粗浅、体验割裂。研学旅行本该是「教育+旅行」的产品,而纵观整个市场,同时具备开发运营、策划咨询、线路设计能力,能同时设计并运营好优质课程产品的机构寥寥无几。要么为了利益最大化将项目层层转包,要么是把既有旅行路线包装成研学产品做「一锤子买卖」,要么是走马观花缺少研究性学习环节,学生难以得到实质性的收获。「双减」落地之后,教培机构丰富的教学资源将为研学产品注入新的血液。但家长的教育焦虑不会马上消除,研学旅行产品如不加规范,也有可能反转为「学而不游」,成为学科类培训的幌子。
三是行业人才匮乏,少官方评价体系。虽然《研学旅行服务规范》指出应至少为每个研学旅行团队设置一名研学导师,以负责制定研学旅行教育工作计划。研学导师通常负责研学活动、路线的策划以及过程中的讲解和带队,因此既要有较丰富的知识储备,又要有较高的组织能力和表达能力。但实际上很多研学机构只要有导游证就可以担任研学导师,所谓的导师充其量不过是个「领队」。目前国内还没有针对研学行业人才的官方评价认定体系,设置研学旅行管理与服务高职专业也不过 2 年时间,未来通过吸纳校外培训机构教师和跨境游回流人才或许有助于推动研学导师整体素质提升。
四是学校作为参与主体,动力不足。目前学校仍然占据研学市场主体地位,虽然研学旅行被纳入教学计划,但出于教育公平等考量,研学旅行活动不与学生升学、毕业挂钩,再加上集体出行面临较大的安全压力,因此重视升学率的学校积极性相对较低。就算学校组织自愿报名集体出行,很多家长也只是出于担心影响综合素质评价分数、或是不敢「忤逆」学校和老师权威等原因而「被迫」报名。
此外,政策导向虽然鼓励研学旅行,但也不能忽略其中一些政策限制条件。《关于推进中小学生研学旅行的意见》提出「逐步建立小学阶段以乡土乡情为主、初中阶段以县情市情为主、高中阶段以省情国情为主的研学旅行活动课程体系」,多个地区地也纷纷出台文件强调「小学不出市、中学不出境」,这意味着就算疫情结束,更受欢迎的跨省游和海外游也很难有以班级为单位的出行机会,随着集体出行受限,家庭亲子研学或将成为一大趋势。
最后,「双减」提出「对非学科类培训机构,各地要区分体育、文化艺术、科技等类别,明确相应主管部门,分类制定标准、严格审批」,教育部基础教育司负责人也提到,教育部今年的重点工作包括制订出台《全国中小学生研学实践教育工作指南》《中小学生研学旅行服务合同(示范文本)》,未来或对研学类机构审批更为严格、监管更加趋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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