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1日,学而思国际教育集团在纽交所上市。上市前后,新东方创始人俞敏洪对白云峰和他的伙伴们说了一句话:“我曾经历的每一点痛苦,你们都会经历一遍。”
新东方是国内第一家上市的教育机构,俞敏洪自然也就是他们的大哥。上市那年,俞敏洪已经43岁了。站在俞敏洪当年站过的地方,敲响上市钟声的时候,这家公司的四位创始人还没一个超过30岁。他们和俞敏洪有一样的教育背景,都从北大毕业。他们和俞敏洪有一样的融资背景,都接受了老虎基金的投资。他们和俞敏洪有一样的创业路径,都从刷电线杆子广告开始,站到了纽约的红绿牌前。这是新一代的创业者,他们不服软,也绝不会轻易认输。“不要用四五十岁企业家的眼光来看我们,每一代人都不一样。”
事实证明,他们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老练。上市之后仅仅3个月,学而思的四人创始团队出现重大变动,集团总裁曹允东宣布离职,并减持股票。消息传出当天,学而思股价暴跌14.4%。
一年过去了,白云峰并未详细解释这次人事地震。但他承认,对于这个80后的创始团队来说,上市的确是个成人礼。“其实有时候,成长的滋味并不是很好,但这是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
不打算上市
一开始,我们不打算在去年上市。上市是必然的,但我们想再过一两年,等到自己更加强大的时候再上。
我们也在关注外部的形势。去年“十一”前后,奥巴马在国会作了一次非常重要的电视演讲,强调美国教育要向中国的基础教育学习。另外,他还有一次州立大学演讲,强调对于教育的投入,还提出了一个“双十计划”,未来十年要培养十万名数学和技术科学的老师。在这样的背景下,美国的资本高度关注教育行业,导致一批中国的教育企业在那个时期登陆美国资本市场。如果不是这个阶段性背景,我认为有些企业其实不具备上市资格。
上市这个杠杆难道真能撬动这个行业公司之间的实力对比?我不这么认为,但大家的确在角力。竞争对手的变化,无形之中也给我们带来压力。考虑到未来品牌知名度的问题,考虑到对核心人才的吸引,考虑到未来经济周期发生变化的时候,我们是不是有足够的资金过冬……我们决定慎重考虑上市的事。
七八月份,我们在内部开了一个反思决策会。我们四个创始人,再加上两个投资人,没有太多争论,只是反思利和弊。上市有利有弊,弊就在于,上市之后,会不会因为资本市场的期望,改变原定前进的步伐?我们要不要在企业经营健康和企业增长速度方面作一个权衡与妥协?
两个投资人最后参与进来。他们的意思是,不管上不上,你们都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其实,第一轮和第二轮融资的时候,主动来找我们的机构比较多,像高盛、摩根、瑞银,都来找过我们。后来选择老虎,也是因为新东方是老虎投的,老虎在教育方面有比较好的品牌和知名度。老虎作了很多让步:我们不承诺上市,他们同意了;我们不做业绩对赌,他们也同意了。这对于一个大的机构投资者来说,不太容易。
然而,无形的压力还是有的。投资人不考虑是否退出、不要求一定上市、不要求一定要增长……这些没有写在条款里,但你内心总得对投资者有一个交代,你不可能享受其中的快乐,但却不承担其中的痛苦。
最终,我们决定顺其自然。在递交材料的时候,我们没说一定上,只觉得像中考,经受一些考验。我们四个人有分工。允东负责资本和对外联络,所以他提前一个月去了美国,在不同的城市跟投资者交流。这个时候,我们内部还在埋头做事情。去年刚过完国庆,说是通过了,要去过会。我们很意外,也很焦虑,这才匆匆忙忙收拾行李去美国。
那时候,我正在中欧上EMBA,但赴美国上市的时间正好跟“360领导力”五天的课程重叠了。我从没逃过一节课,当时就犹豫,是去美国参加这样一个所谓的成人礼,还是留在国内上中欧的课程?我在自己家的书房里面考虑了很长时间,来回踱步一个多小时。后来,我很艰难地拿起电话,打给我们班主任。我说,周老师,我10月份的课程可能上不了了。我们的班主任就很惊讶,说你为什么上不了呢?
我当时安静了大概有10到20秒。我其实可以跟他说上市这个事情,但我没有说出口,我当时内心很矛盾。后来我说,我努力一下看能不能改行程。IPO上市的行程肯定不能改,但我认为不一定要去,有一个代表去就行了。
我又想了很长时间,算了,不去了。我给在美国的同事打电话,但他们说,得表达一下对IPO整个团队的尊重。他们很辛苦,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包一架飞机一天飞两三个城市,吃汉堡都吃得快吐了。第二天晚上,我又给班主任打电话。我还是没有说上市,我说公司有业务,不得不去。
这像是个秘密。之所以不说,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我觉得上市不值得炫耀。那时候确实有比较大的内心波动,我们真的要这样走上资本舞台了吗?这是不是我想要过的生活?当身边不断有黄头发、黑头发,白皮肤、黄皮肤的人祝贺你,称赞你“这么年轻,能做成这么好的企业,能在美国的主板上市”的时候,其实你挺不好过的。忽然之间觉得比较沉重,因为未来的10年、20年,你会被扒光了,在聚光灯下不断地接受这种拷问。变成一个公众人物,会给你带来很复杂的心情。
在美国的一个礼拜,很焦虑。我们每天早晨五点多钟起床,去纽约中央公园散步。呼吸新鲜空气,听教堂的声音,看美国人很早起来,戴着头盔骑自行车……中央公园后面有大都会博物馆,里面有很多四大文明古国的雕塑,还有一些古代的耕犁工具。看完以后,觉得历史其实也就是这样。我们要找一种方式,让自己的内心能够平静下来。
上市前夜,我睡得很好。我唯独给父母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们,可能明天要上市了,感谢你们对我的养育。
上市之后
上市之后,面临的挑战和之前很不一样。
我们从资本市场融了不少钱,这个钱怎么花,怎么花在刀刃上,这件事情很痛苦。没有钱很痛苦,有钱不知道怎么花,比没有钱还痛苦。因为学而思的现金流一直很好,整个经营状况一直比较稳健,我们并没有要求急速地扩张,一直是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之内,按照既定的步伐来走,有的时候会偏左一点,有的时候会偏右一点,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很稳健和务实的。
上市一年以来,我们也在反思一个问题:要不要改变我们原有的步伐,去满足资本市场的期待和需求?这是个痛苦的过程,我相信所有企业都会遇到,学而思也不例外。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内部有过很多痛苦的争论,但最后,我们还是决定要按照符合教育规律的方法去做企业。通过这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应该说想得非常清楚了:做强比做大更重要。跟其他一些教育机构相比,我们并没有做到40个城市的规模。我们现在是10个城市的速度,并不急于扩张。
但是,一下子拿了那么多钱,资本市场一定是希望你能够有一个比较好的核心增长点。你要说我们自己挣的钱,投出去,好说,但现在是拿别人的钱去投,心态不一样,你要为每一分钱负责任。需要做课程研发的升级,从原来的黑白变彩版,彩版变剧本,剧本变PPT,PPT变动画,这是需要大量投入的。需要吸引人才,需要去做很多的功夫,甚至是需要去试错。
前一段时间,我在教学点巡视的时候,跟一位来自内蒙的妈妈聊天,发现她是从内蒙坐着飞机,周五下午过来上课,周日晚上再回去,整个暑假,他们都在我们附近租房子来上课。我很欣慰,也很沉重:这个成本对家长很高,但你是否能够在保证课程质量的情况下,批量培养师资,让其他城市的孩子也享受高质量的课程?
培养师资要花很大的代价。上市之后,所有的财务和税务需要规范化。现在教育行业还有大量企业是现金交易,这是不符合审计需要的。学而思的财务其实承担了很大的额外成本。我们是不是能够批量地从顶尖学校吸引毕业生,经过培训之后,达到我们的要求,在其他的城市给孩子提供优质的课程?这个事情压力很大。
上市以后,很多人来找我们。北京的有,外地的也有。有3个竞争公司的内部核心团队,做的课程体系很相近,愿意整体过来,把学生和课程都带来。我们仔细聊完以后,决定不这么做。主要原因是,2007年,我们自己也曾经被挖过一个核心团队,刺激了内心,让我们决定要发愤图强。我们不希望通过挖角的方式来迅速扩张,这样对竞争公司没办法交代,融合也有问题,宁可不做。我们说服他们放弃了。学而思内心还是很保守的。
至于并购这件事情,经过很深度的思考,我们觉得教育产品还是应该采用直营的方式,确保对师资和课程质量的控制。我们基本不考虑同质化的并购,但是在新业务上,从战略考虑,可能会考虑并购手段。
可能并购在其他行业比较普遍,但是在教育这个行业,成功的概率很低很低。这可能也是新东方到目前为止并购很少的原因。第一个是文化的整合,第二个是教学课程和教学体系的融合,跟其他的重资产公司不太一样。看怎么说了,你是为了短期两三年产生一个更大的盘子,圈更多的钱,还是把这当成一个事业来做。并购了,结果在短期之内增大了盘子,但是需要三到五年去消化,消化得很痛苦,最后得不偿失,不值当。
现在大家都在思考网络教育的问题。俞敏洪也说,谁把网络这一块做好了,谁就是新东方最大的对手。我们网站现在有两三百个人,但是招人很难。对于一个很好的技术人才,你要有更高的议价,花更多的精力跟他沟通,让他理解你的想法,愿意怀着为教育做一点事情的理念去做。从互联网跨界到教育行业,说实话,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教育确实是一个良心活。我可以断定一点,在未来5到10年,最终比较成功的教育企业,创始人如果不是曾经刷过电线杆子,当过老师,讲过几十人、几百人的班,不是那样一种经历过来的人,一定不会坚持很久,要么三五年卖掉,要么去整合。一个人最根源的地方还是很重要的,将来,我最好的归宿就是回到讲台上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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