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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教育思想网(ID:eduthought),作者杨东平
日前,北大附中校长王铮突然被免职的消息,震惊了整个教育圈。
在北京基础教育领域,王铮在北大附中的改革和李希贵在十一学校的改革,可以说是两面旗帜,都是孜孜矻矻致力于教育改革和创新,以十年之功探索出独特的教育模式,经受了实践的检验。从2009年4月到2021年12月,王铮在北大附中校长任上历时12年,他大刀阔斧的教育改革,在家长群引发巨大争议,被一些媒体称为“最富争议校长”。
对这样的名校,最大的挑战就是不能因为素质教育而降低应试成绩。不难想象,王铮需要怎样的定力和勇气,才能顶住“海淀家长”的压力走到今天。直到现在,在海淀区的大学附中当中,北大附中的“北清率”仍然不算是高的;但是,一种全新的高中教育模式和选择已经形成:想要来的,是接受这一理念和模式的;单纯追求升学率,到别处去。
那么,北大附中提供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模式?这不是很容易说清的。2017年,王铮在第四届中国教育创新年会上说:“学校要为学生的现实生活和未来生活打基础,要为学生提供一个充盈的学校生活,而不是把人当机器来使,或者把人培养成机器。我们要培养学生的自主学习能力。我们把人与人之间的个性差异当做一种优势和资源来看待,而不是用一把尺子去丈量。我们还要适应社会多元化的发展,搭建多元的知识体系和知识结构。”
在北大附中的官网中,有更详实的介绍。
它的培养目标:北大附中致力于培养个性鲜明、充满自信、敢于负责, 具有思想力、领导力、创新力的杰出公民。他们无论身在何处,都能热忱服务社会,并在其中表现出对自然的尊重和对他人的关爱。
北大附中的教学机制、管理体制和结构完全与众不同,有人概括为“多元自主”的文化,“无班级,全选课”的学习方式。学生的学习和生活空间,分别归属8个书院,而教师群体则归属于4个学院,如此等等。
图源:北大附中官网
在这里,上什么课由你自己选择,只要修够了国家规定的必修、选修课学分,就可以毕业。选了什么课就要到各门课自己的专业教室去上课,不到30人的小班上课还会再分成小组讨论、合作学习。你的作业和课堂表现都会通过教学管理网络平台汇总到课程学习的过程性评价中,加上最后一次结课考试成绩,你会得到这一模块课程的学分认定、评价等级和绩点。
你会发现,作业不只是做题,更多的是开放性的分析和论证、批判性的阅读和写作。终结性考试也少有选择题,是要真刀真枪地学懂学透的。因为选课,你的每个课程的同学可能是不一样的,你可以结识更多的同学,结交更多的朋友。
科学课程的上课和实验是在同一间专业教室里进行的,你的学习也就变成了发现问题和实验探究的过程。如果你有实力,想自主,你也可以申请自修,只要得到老师的认可,就可以不到课堂上来,通过自学掌握课程内容和要求,交过必要的作业并参加终结性考试后,同样可以获得课程的学分和积点。如果你超有实力,还可以直接申请免修就可以拿到课程学分,当然是要通过老师事先的超严格考核的。
你会发现,你每周要上4节体育课。你可以选择拿起击剑进攻,也可以选择挥动球棒击打。除了上课,每天还有各个体育项目的俱乐部活动,保证你每天健康运动1小时。
你还会发现,技术的课程强调设计、流程与实践,可能需要锯木头、做电路、喷模型。你还可以设计学校的纪念品,课桌椅,如果靠谱,学校将出资进行投产,让你的想法变成可能。
你会发现,除了传统的音乐及美术,还可以选择包括舞蹈、戏剧、影视及平面设计等综合艺术课程。同时,除了校内的师资,中央戏剧学院、北京舞蹈学院等专业院校也会参与到课程的建设和实施中来,保证你接触到纯正的艺术教育。
在这里,没有行政班,也没有班主任,有每15个同学与一位导师组成的小组,特别是有50-80个高一同学与同样多的高二同学组成的学生社区——书院,全校一共8个书院遍布从行知、元培、博雅到道尔顿的四个学院,形成了学校多元的校园文化氛围。
在这里,学生在书院组织中是自主、自治地管理自己的事务……但这一切怎么才能符合大家的共同意愿,不仅有书院自治会同学的牵头运作,更要在每周的书院集会——书院议事会上民主讨论、民主决策,我的地盘我做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还真不容易。在这个个性张扬的校园里,公共事务和公众生活同样是你学习的课题。
你会发现,学习不仅仅只在课堂之上,也并不仅仅只在校园之中。在综合实践活动中, 你将自己创建项目、招募团队,与志同道合的朋友一道,走出校园,走进社会,开启一段体验式的学习之旅。
北大附中究竟是什么,说清楚不容易,做起来更是一个何其复杂的系统工程。几年前,一位记者说“王铮校长是有名的专注沉浸、个性独特的教育家型校长,在学校发展每一个环节的方向与品质把控上投入了几乎全部精力,但他依然告诉我,花了七八年时间,才只是搭了一个初步轮廓。”
所有改革者的处境是具有共性的。改革者的短板是过于痴情改革,不屑于人事斗争,无暇顾及人前人后的飞短流长。在今年3月的全国两会上,王铮代表说,协同育人目标的落地还需要完善相关方面的立法,如尽快建立学校法或者学校教育法。言犹在耳,一个行政化的免职就下达了。
王铮在今年他最后一次出席的毕业典礼上讲话:“北大附中不是一所学校,北大附中是一种教育。我们不是在办学校,我们是在办教育。我们要的不是一个学校外在的指标和名声,而是每个身在其中的学生的当下生活和成长,是每个学生的认知、自我和他人。”
这是教育家的声音、教育家的思维、教育家的境界。
我们经常感叹我们这个曾经盛产教育家的国度,教育家却日益凋零。我们经常缅怀蔡元培、陶行知这些民国的教育家,以及丁石孙、刘道玉等80年代的教育家——历史一再地告诉我们,只有尊重教育,尊重教育家,教育之树才能葳邈常青。
我们也不应该忽视身边年轻一代的教育家。他们的追求、贡献、付出和痛楚都应该被看到。他们在创造明天的教育,对他们理应更加宽容和包容。王铮个人的去路根本无需担忧,需要担忧的是北大附中如何避免“人亡政息”、重返应试教育的老路,那将是创新教育整体的损失。北大附中教育创新的成果需要总结出来,传递下去。在这方面,李希贵从十一学校校长退出后的安排,是一个很好的示范,北大当局应可择善而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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