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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是人类永恒的话题，纵使千变万化、起起伏伏，无数心怀热火的人在其中，或入场，或离场，而前行，将永不停歇。芥末堆非虚构写作栏目「一介」，取芥末堆之“芥”，古文也通“介”，一介之士，关注时代中的个体，那些辛辣刺激的拼图构建蜕变后的人生。

人物介绍：

朱宇，37岁，雪球笔名小狼，原北京新东方学校校长助理，原东方优播CEO

“双减”后前往凉山支教半年，现为新东方子公司优编程法定代表人、董事长、经理

 以下为人物自述：

 “双减”后支教凉山，“低价入口班鼻祖”的教育普惠梦

 2008年我成为了新东方最早一批的数学和物理老师。随后两年半的时间里，我一边读博，一边在新东方兼职。这段时间让我对新东方这家公司和教育培训行业有了更深入了解，也让我对自己的兴趣点和能力有了充分认知，所以当时我决定从清华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专业退学，全职加入新东方。

进入新东方之前，我对自己的期待是一个科研人员，通过实验发现新材料，探索新理论、新定律，帮助国家、帮助人类社会取得更多进步。随着我的成长，我发现做出贡献的方式有很多，并不是一定要取得科研成果。博士阶段我也发现了自己在研究方面的短板，继续下去我未必能充分发挥自身优势。

在新东方兼职时，我接触到了无数孩子，我能够通过教学改变他们的命运，也帮助很多家庭更好地解决孩子们在成长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和烦恼。当时我想，教育之于国家和社会的进步是重要且急迫的，它决定了未来20年中国年轻人的素质与能力，解决了20年之后中国社会发展面临的人才问题，所以我觉得加入教培行业、加入新东方，也没有违背我的初衷，选择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后，接下来的每一步也一定符合我自身思考的价值方向。

我的逻辑来自于三个层面，社会价值、商业价值和个人价值，当时做“低价班”也是这样考虑的。我们不能确保所有孩子的老师都有良好的教育背景或者接触过新理念和广阔世界，虽然现在情况不断好转，全日制学校教师的学历层次也已经很高，但十几年前达不到这样的水平。彼时我想，既然培训机构教师整体学历水平较高，低价班的社会价值就在于可以让更多普通家庭的孩子接触到有名校背景的老师，给予他们更广阔的视野，启发他们的思考能力，让他们能够站在更高的层次看待学习和未来的方向与目标。

当然“低价班”同样也为新东方带来了巨大的商业的价值，更多学生和家长借此了解到新东方的课程和产品，一部分家长愿意继续付费让孩子在这里学习，这也促成了社会价值和商业价值的良性循环。在北京新东方工作接触到的孩子已经拥有全国最丰富的教育资源，我想让更多欠发达地区的孩子接触到好的教育资源，和俞老师沟通之后，我们成立了东方优播这样一家互联网教育公司，面向三、四、五线城市和农村地区的孩子。 

2021年7月“双减”政策落地之后，集团作出了决定。如果突然叫停全部课程，就面临着大量学生的安排问题和教职员工调整，这其实都是巨大的考验和挑战。东方优播当时每个季度有来自全国300多个地级市和县级市的几十万学生，相对比较分散，年收入预算是7亿，和新东方近300亿的规模相比体量也相对较小。所以在和俞老师沟通之后，我们决定从东方优播开始进行调整。

“双减”之前，我个人基本上把 99. 99% 的时间都投入到了工作上。“双减”给了我一个重新出发和思考时间分配的机会，包括支教也是我之前一直想做但缺少足够时间去做的，在这之后，我想继续向落后地区的孩子们提供教育资源，所以选择去凉山美姑县阿波觉村支教。去到当地，我看到环境已经比十几年前好了很多，也产生了一些新的思考。面对这些孩子，我们应该提供什么样的教育？是否要采取西方那种快乐式、素质型的教育方式，还是其他什么样的方式？支教学校的老师基本上都是志愿者，每个人都可能有不同的理念和想法，孩子们的学情也是多样的，这个时候就要去思考到底哪种方式是对的。

很多事需要辩证来看，站在不同角度看问题得出的结论也会不一样。举例来讲，我去支教之前，阿波觉小学六年级学生的成绩在全县140个行政班里排第40名，半年后，孩子们在小升初考试中的成绩提升到了全县第14名。我是否确实给当地孩子带来接触更好教育资源的可能性？那我的行为带来的是公平还是不公平？如果站在整个国家的角度来看，凉山获得了更多的教育资源；但如果立足美姑县这个局部来看，其他孩子没有接触到这样的受教育机会，成绩提升可能没有那么明显，对他们而言或许是一种不公平。

那半年里，孩子们的学习强度也很大，成绩有所提升，也有机会去读相对更好的初中，但此时就遇到了理念冲突。接触到这些孩子时，我产生了一个想法：当外来的支教老师给他们传递一些外部的理念和想法的时，势必会使得这些孩子和当地的环境格格不入，他们看到了外面更广阔的天地。目前，凉山地区还会有一些孩子小学毕业之后就会在父母的要求之下去结婚，因为很多孩子小学毕业时就已经15、16岁了，包括当地原始宗教的元素也根深蒂固，有些思考方式会与现代社会有差别。

当我们给这些孩子带来更广阔的视野却不给他提供自我提升的能力，这是不是一件更残酷的事？向孩子们讲述很多理念之后就放手，他们最后还是留在这个地方，这是不是也很残酷？当这些孩子成才之后离开凉山，对当地而言又会不会是一种人才损失？但我想这其实和我们国家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之后的留学潮是一样的，总会有人带着更先进的资金、技术、理念回来把我们的国家建设得更好。于凉山亦然，很多彝族孩子考上大学在外部环境有所积累后回到这里参与家乡建设，带动本地发展。

重返新东方创立优编程，认知迭代后或将涉足家庭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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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和东方优播的学生们交流时，我也看到有一些孩子确实进入到了很好的高中，甚至在全国的竞赛中拿到了一等奖。当我看到自己最初帮助相对偏远、资源落后地区的孩子发挥天赋的想法开始有所呈现，但还没有实现更大的价值时这件事就不可以再做，我很落寞，还是想把这件事做成。我想得很开，因为任何一件事站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高度上看是不一样的，政策落地，我们及时调整就好。

宣布关闭东方优播后我发了朋友圈，说打算去支教一到两年，后来因为我的宝宝要出生了，就先结束了这一阶段的支教。我最初关于教育的理想没有消失，我还想去尽一份力，所以我跟俞老师说，等我用3-4个月处理完东方优播所有后续问题后就去支教，他也非常支持。支教期间我也在远程处理一些扫尾工作，其实不仅仅是我，新东方有很多老师去支教时，集团都会保留岗位、薪资和福利待遇，可能相对而言我个人的名气稍大一点，大家了解的会多一点，但其实还有很多老师在做类似的事情。 

2021年11月我们就注册了优编程，主要面向对信息学感兴趣的中小学生，给他们提供C语言编程的指导。关掉东方优播之后我有和俞老师沟通，一方面我要去支教，另一方面我还想做一个规模更小的业务，我有信心即使花在工作上的时间比之前少很多，这个业务也能够很好地做起来。

我做教育的核心目标是希望推动社会进步和民族发展，现在公立学校的教师和课程体系已经越来越成熟，我思考的是，我们国家现在缺的到底是什么？反过来想，现在中学当中的课程都来自于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后，普鲁士、德国建立的教育体系逐渐明确，大家需要与自然科学打交道，这就成了一代人在教育中必须要掌握的东西。

当下我们处于信息技术革命时代，网络、计算机、信息科学成为我们生活、工作中必须要接触的东西，与编程有关的信息科学在学校教育当中应该与物理、化学、生物是一样的，但现在从方方面面来考虑都还做不到。既然如此，课外学习机构或许能够帮助国家提供更多信息科学相关的教育的资源，包括接下来的人工智能时代，我觉得这是必然趋势。

从社会价值而言，整个社会和国家需要更多资源的提供；从商业模式而言，越来越多拥有良好教育背景的家长知道这是未来趋势，也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接受这样的教育。再加上我自己读高中时也是通过五门竞赛获奖保送清华，其中就包括信息学竞赛，所以我选择了编程竞赛这条赛道创业，这也是社会价值、商业价值和个人价值的再一次吻合。

课外辅导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社会教育；支教是一种学校教育；我从2008年开始做教培到现在已经15年了，但这期间我却没有教育过自己的孩子，家庭教育也是教育的一部分。那我可以把自己的孩子带成什么样？我自己孩子的教育也是我践行自身教育理念的重要体验，我需要把握这个机会，也许这会让我对教育产生新的观点，能够帮我进行认知迭代。

现在除了优编程，与过去相比我也很大程度上回归了家庭。当我具备很透彻的认知和丰富的个人经验后，我可能会考虑进入家庭教育赛道，这样我才会有足够的自信去向所有我可能要面向的客户提供帮助。未来我也有考虑过继续去支教，因为过短的支教对孩子们起到的作用不好评价，正向和反向都有，所以我比较希望能够长时间地引领他们发生改变。但这可能要等到我自己的孩子不太需要我花大量的时间去照顾，而且优编程也可以很好地自主运转，当这两方面我都觉得可以彻底放手时，我还会再去到山区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