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42岁,原来他们都叫我李先生。”
李先生拿下了一座岛,想在上面优雅的躺平。但它实在太大了点。
李先生叫李永权,在成为“岛主”前,他破产了。18岁创业,人生前40年顺风顺水,直到两年前,公司停摆,资金链断裂,生意终结,一地鸡毛。
事实上,这一切并非主动选择。李先生接受了命运安排,活成了另外一个人。“人嘛,被繁华热闹所抛弃, 就回归平静;努力不给结果,就躺平。”
在滚滚向前的时代,人们迷茫、张惶,不知所措。太多人尤其是中年人站在十字路口,于这种不安中被裹挟向前。
越是剧烈变动的时代,越需要重新塑造自己的身份。
李先生的故事告诉人们:不要对失去的一切哀伤不已,生活从来是王小波说的,一个“缓慢受锤的过程”。
1
李永权年龄并不算大,皮肤比一般人黑,体格也结实,顶着盏圆草帽,瞪着双大眼睛,远远看有点像“挨了锤的牛”。
四年前的李永权可不是这样。那时候他更瘦一些,西装革履的,大部分时间坐在总裁办公室喝茶,接待南来北往的重要客户。彼时的李先生成熟稳重,操着一口软糯的昆明普通话,一派儒商风度。20多年的拼搏让他一度在房地产圈里小有名声,不到40岁经手过近百个楼盘的策划与销售,经营管理着多家广告和地产公司。
直到2020年。一切都不一样了。
每一个重要的历史时刻的来临,其实都是悄无声息的。这一点,对于一个具体的人来说,是一样的道理。很少有人能提前做出预判并采取行动,大部分人并不会意识到剧变的到来。人们多是在被动中迎来命运的逆转。
单就这一点,李先生还算幸运。
挣钱容易的那几年,李永权周围的圈子流行攀比提前退休,“到乡下买个院,养花、种菜,在院里品品茶,看看日落,逗弄一下猫狗,想钓鱼了支上一杆,烧几个小菜,喝上两杯。”
2018年,生意越做越顺的李先生在西双版纳寻到了一块理想之地:一片90亩的广阔水域,中间有30亩茂林,青山绿水,离镇子5分钟车程。
没犹豫,李永权当即决定拿下。使用权是30年。
租约签了,李先生却几乎没再去过。小岛就一直荒着。
回头看,李永权觉得还挺神奇的:“当时这块地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一不小心成了依托和归处,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反而实现了某种夙愿。”
2
很多时候,讲述一个人的故事,就是在讲一个大时代、大背景的故事。
李永权还清晰记得2002年。20岁的毛头小伙揣着2000块在昆明创办了一家地产广告公司,八个月后,李永权躺在他狭小的出租屋里,铺板下面是满满一袋子现金。
那是房地产行业的春天。
随后的18年里,李永权越做越顺,广告策划、房产销售、地产投资与管理,先后涉足。李永权成了李先生,分公司遍及多个州市。
励志故事到2020年戛然而止。李永权投资的楼盘停建,资金链断裂。在苦苦支撑两年多后,身心俱疲的李先生决心换一种活法。
他想到了自己那座孤单的小岛。
生活给李永权关闭了繁华的大门,留下来一座岛。
无论你愿不愿意,新的生活扑面而来。上岛的路有500米长,两旁种满了热带水果,菠萝蜜、桂圆、酸角、杨桃、芒果、木瓜,弥散着各种果香。岛上有两栋房子、一个户外棚。李永权的小岛生活1.0版本开启了。
李永权养了3只鹅,每天能看见它们仰着头走来走去,仿佛在提醒自己,别低头。有4条狗、3只猫,湖里的鱼是它们的主食,管饱。他种下十来种蔬菜瓜果,想吃什么摘什么。走地鸡在岛上啄野果和虫,跑得飞快。
烦恼也不少。水库的库边垮了得修,电力供应不足得修,水库里面的台网坏了还得修。养的狗每天要去喂食、铲屎。前几天刚锄的草又长起来了。“每天一睁眼就是各种鸡毛蒜皮,弄得喝酒、吃茶的时间都没有。”
上岛之后,李永权愣是一次鱼也没有钓过。他还得想办法让小岛盈利。
3
躺平并不容易。人总得生活着。
李永权摇晃着手里的草帽,有搭无搭地想着将来:把小岛改造成钓场,每周放鱼一次,成本大约是5000块,每周的人工水电各种杂费加起来再要5000块,这样一周支出就是1万元。如果一个星期来600个人钓鱼,每个人收100元钓费,能营收6万块,减去1万成本,周利润5万。一年营业10个月,一年能赚到200万。
问题的关键来了:每星期600个人,从哪里找?
“既然已没有退路,那只有向前看。”李永权决定再“忽悠”几个人,和他一起躺平。他找到了20多年的朋友和钓友,大伙儿经历相似,臭味相投,很快就讨论起未来。
毕老爷是退伍军人,一名当了傣族姑爷的彝族汉子。作为从业20年的地产专业人士,现已躺平,专心在家相妻教子,是天然的合伙人。
杨庄主是一名哈尼族姑爷,坐拥千亩胶园,资深钓鱼爱好者,重度吃货,从事营销推广工作近20年,是李先生经营方面的军师。
李老板作为昆明房圈神秘人士,不到40岁也已经选择躺平生活,目前专心陪孩子上学,是小岛的财神爷。
毕老爷计划把岛上30亩的菠萝蜜砍掉,改种榴莲。因为菠萝蜜树产值太低,如果改种榴莲,一亩产值至少2万,30亩林子每年就是60万产值。
杨庄主看好追投垂钓部,立志打造版纳最大的垂钓综合体,小塘改造成竞技塘,大塘做大混养休闲塘,把钓位增加至200个,尾巴塘挖深,建立巨物塘,后面组织各类的垂钓赛事。
李老板建议围绕餐饮、民宿来做,让游客能在岛上品尝当地的新鲜食材,吃喝玩乐一条龙。
李永权给团队定制了统一的工作服。四个中年男人的口号是:在岛上,再出发。
加缪说,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带着病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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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永权前前后后往小岛投了300万。
他打算先把垂钓这块做好,往水域里投放了5万尾“胡子鱼”鱼苗。胡子鱼原产于澜沧江,学名丝尾鳠,因白须红尾得名。
里的胡子鱼最大有50斤重,体长超过1.2米。除了胡子鱼,还能钓到10多斤的罗非鱼,20多斤的鲢鳙、江鳅、鲈鱼,30多斤的白鲳鱼。
李永权和伙伴们计划在明年4月前,通过自筹和项目合作的方式,再追投300万左右,完成基础设施2.0版本的升级,主打“巨物钓场”,进一步丰富鱼种。逐渐形成钓场运营的标准化,为后期的市场化复制做准备。
李先生的岛位于西双版纳橄榄坝,傣语叫做勐罕,“罕”的意思是卷起来。传说佛祖在此讲经,教徒们用棉布铺在地上,请佛祖从上面走过,佛祖经过,人们再把布卷起来。
想要躺平的李先生似乎不可避免的又有点“卷”。
“哎呀,现在每天起来就是要面对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早上六点,起床、喂鸡、喂狗。简单吃两口早饭接着去巡视钓场,有客人来了要做接待,收钓费,给客人送水,帮客人拍照、录视频。中午自己做饭,用镰刀割疯长的草。有的客人一坐就是八九个小时,等他们走了之后,清场收拾,做善后工作。晚上有时间就剪辑下视频,在互联网上做做宣传。
“原来是指挥别人干事,现在凡事亲自动手。”说起这些“鸡毛蒜皮”的时候,李永权的脸上笑嘻嘻的,看得出来,他还挺享受当下的生活。
李永权的目标是以一至三年为周期,围绕钓场打造休闲娱乐的文化综合体。搭建特种鱼养殖的专家站,与农贸市场实现水产品联动,配备可居住、可餐饮、可购物的特色民宿,成为西双版纳特有的野钓体验公园。“小岛实际上是一个共享平台,懂养殖、懂餐饮、擅长互联网运营的团队和个体都可以加入进来,去共建与合作。”
刚刚过去的周末,小岛迎来了200位钓友上岛体验理想生活。花90元,可以钓9个小时。李永权说,来钓鱼的人中有很多年轻人,一些90后、00后的年轻人不去夜店、不去烧烤摊,把钓场当做减压宝地。“钓鱼的时候,心是平静的。”
大多数人被裹在时代语境的洪流与迷雾里,接受了某种价值观,然后奋勇向前,一辈子就这么囫囵过去,像《醋栗》那样。契科夫将“醋栗”作为平庸生活的象征:只要人一辈子钓过一次鲈鱼,或者在秋天见过一次鸫鸟南飞,瞧着它们在晴朗而凉快的日子里怎样成群飞过村庄,那他就再也不能做一个城里人,他会一直到死都苦苦地盼望自由的生活。
李永权说,如果人生还有下一阶段,他希望能载着妻子,游钓世界。
事实上,人生走得快一点,或是慢一点,都不是问题。
岛主版本的李先生,究竟是一代创业者生涯黄金期的残影,还是一名中年奋斗者第二春的开端?这是个开放性问题。
(文中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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