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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窄门升起

作者:左希 发布时间:

2024,窄门升起

作者:左希 发布时间:

摘要:谁出的题这么难,到处全都是正确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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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Arrival》

1874年,一群巴黎的年轻人临时借用了一名摄影师的工作室举办了一次落选展。

这场自发的民间展览由一群官方沙龙竞赛的落选者发起,这些人里有34岁的莫奈、33的雷诺阿、35岁的塞尚、33岁的莫里索……他们的对面就是国家大奖的展览场。

显然,这群籍籍无名的失意者并非天选之人。既然对面是入选的,我们就把落选者坐实。他们不服气,他们租场地、他们掏腰包、他们请观众来说到底谁好。

12年后,人们才把这一群横空出世的非主流归为天才,而这次备受冷落的展览被称为“第一次伟大的印象派大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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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0年,莫奈出生。他出生的三年前,巴黎的第一条铁路竣工。逐渐地,火车变成了市民生活里很主要的部分,出门、旅游、看朋友,都要坐火车,莫奈这一代人是坐着火车长大的。

工业革命带来了速度的概念,人们的视野改变了。人们在火车里看到的风景,跟坐着马车或者步行的人看风景是不一样的。像风吹过树叶,世界变得模糊,变形,光彩斑斓,杂乱无章。个人只有通过置身于所处时代之中,才能理解自身的经历并把握住命运。

从《日出》出现在落选展那一刻起,写实主义退潮,印象派兴起。

1909年,69岁的莫奈举办了他一生最不寻常的一次画展。此时的莫奈陷入困扰期,他自毁了一些作品,用《睡莲》重新开始,“就像中世纪的修士们抄经书一样”,孤独而寂静。

同样是1909年,法国人纪德出版了小说《窄门》,正处于第二次工业革命后经济高速发展期。他在开篇引用道:你们要努力进窄门,因为宽门和阔路引向沉沦,进去的人很多;然而窄门和狭道却通向永恒,只有少数人能找到。

“窄门”,与大多数人选择的宽门大路相对,只有少数人不懈坚持才能寻获。这个终点,再抵达之前,无人知晓是否真正存在。它似乎是一种信念,又似乎是一种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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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一年中,当人们对各种割韭菜的商业行为习以为常,终于看清了“满街都是管理教程,到处都是破产企业”的真实画面。实际上,真正值得追寻的那条路不会太拥挤,它是一条鲜有人涉足的道路。在这条路上,你需要自己去确定方向,自己去摸索,凭自己的力量去克服途中的困难,依托自己的信念,去走完未尽之路。

窄门,只能独行,不能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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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有璨,38岁,江湖人称“老黄”。

黄有璨曾经是在线教育的领跑者,也是运营人心里的白月光。如今,他是有瞰学社创始人。

2023年是黄有璨的一个分水岭,他说,人生下半场,真正有了转折。黄有璨退租了办公室,回到家里办公,成为一家名副其实的“一人公司”,就像他对外主张的那样。

黄有璨最广为人知的标签还是三节课联合创始人。从零起步,累计融资超过两个亿,最高估值几十亿。在那个互联网的巅峰时代,黄有璨写下的《运营之光》,卖了100多万册。“类似三节课这样的创业,之所以要做大,最大的原因是时代的召唤。非常多的资源给到你支持,让你往上走一步去看更大的世界。而今天,这样的召唤消失了。”

最近两年,老黄做了很多尝试。开过个人IP训练营,找过货源,做过带货培训。这个过程中,黄有璨收了20多个徒弟,通过持续地跟他们交流,去理解他们遇到的问题,给出自己的策略,并且验证它。过去一年,黄有璨跑遍了中国各地,帮企业做战略升级,和地方政府实地去沟通。

“当把这些事情做完一轮,就大概能了解,当下正发生着什么。”黄有璨有三个基本判断:

一、两极分化。未来十到二十年里,要么追求规模效应,要么做资本退潮期里裸露出来的“小而美”的非标品。具有中和性的半标品只在夹缝中生长。

二、小创业成为潮流。包括个体户、夫妻店、30人以内的小组织,年收入也可以达到几千万。

三、新生态萌芽。随着房地产、互联网、教育类企业转型,创业者、职场人、自由职业者必然走上转型之路,非标品生意将会有巨大的包容度。

有了这样的判断,就有了老黄正在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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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嘴,33岁,在线素质教育品牌“蜂窝儿童宇宙”创始人。

2023年,大嘴收到了一家国内素质教育大平台的入股邀请。对方不仅提供资金、团队、运营等多方面支持,还计划三年内,将付费用户扩容100倍。

出乎所有人意料,大嘴拒绝了。

“有人能在寒冬期看好蜂窝,被认可是件令人开心的事。”邀请方并非是一拍脑门的决定,他们仔细查看了大嘴七年间的创业日记,深度参与了蜂窝的课程和夏令营,双方多次进行深度的沟通,提出了一系列支持方案。还是被拒绝了。

我问大嘴:“为什么拒绝?是没准备好?还是怕失去某种掌控感?”

“也可以这么说。”大嘴答。“很多假设我认为还没有跑通。关于持续的课程标准化,关于怎么规模化的培养老师。中间我想了21天,认为这个事情还需要时间。”

过去几年,大嘴和一些小微创新机构交流很多。在教育创业这条路上,一些人走规模化,关心模式、资本、势能;另一些人做小而美,重视课程、产品、用户体验。“不能说某家机构挣钱快,它就不是做教育,也不能说某个机构小,它就是失败的。”无论哪条道路,都是创业者基于自身做出的选择。

大嘴说,在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时代里做教育,教育者需要解决一个核心问题:我们怎么理解自己,理解自己和别人的关系,理解和世界的关系?

大白话就是,你需要知道,你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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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苔,31岁,在线儿童阅读项目主理人。

认识米苔是因为她在这篇《当我们不避讳2023,日子会不会过得好一点》留了一段话:

这一年过得爆裂无声的尴尬。就像明明已经成年,但居然还是尿了裤子。转头发现,周围人也尿了,于是大家都默默地、湿乎乎地前进。

我觉得很有趣。

米苔的社交媒体账号叫“北大小米聊国学教育”。名校,学霸,做过杂志,参与运营过商学院,在学而思做过管理。

这些年里行业的剧烈变动传递给了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大厂里的小米一度过得很憋屈,她负责的某个项目,一年内连换三任高管,每个人都会带来一套全新玩法,不断翻转。后来,连CEO也换了人。

这个过程中,米苔选择用阅读来找到挣脱困局的力量。“我想要好好感受阅读的这个过程,重新内生出信念感。”

慢慢地,小米不仅自己读,也读给别人听。米苔讲述的内容逐渐延伸到管理、家庭教育、国学等各个领域,半年时间里累积了20万粉丝。

米苔说:“创业不仅仅是和自己的游戏,也是跟生活的缠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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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过去的共识,在这个时代终结了。”黄有璨感慨说。

没有对话,只有隔阂;没有反思,只有盲目;缺乏实际行动,难以找到彼此。这个社会正在被折叠。

与此同时,分化也带来了很多东西。高收入家庭、中产家庭、普通大众会有不同的反应。比如大众会对价格更敏感。一二线城市的单身、丁克人群会增多,围绕他们的,以兴趣、以生活方式为中心的圈层将不断涌现。新生儿的生育主力是那些三胎、四胎乃至五六胎的高收入家庭,成为大家庭的一种结构,他们有健康、教育、理财、旅游等诸多需求。

投资和消费都在变化。

“2021年到2022年那个阶段里边,我是非常不自洽的。原认为自己能够提供这样那样的价值,突然转折后才发现,自己的那些价值,好像人们都不需要了。”人生的黑暗在一些瞬间就是难以渡过了,但实际上,我们仍旧是可以渡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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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罗门王说: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过的世代,无人记念;将来的世代,后来的人也不记念。

老黄说,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你人生的底色必须得是一种寻找希望的状态。“如果做教育的都不能帮到自己,帮到他人寻找到希望,做这个事情就没啥意义了。”

黄有璨接受了工作模式的变化,不投实体办公室,也不必再去做强管理的工作,和吸引到你的人建立良好的协作关系,管理好风险,帮助个体创业者和小创业者构建自己的商业模式。剩下的时间,就可以很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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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嘴是毕节人。不到700万人口的毕节有45个少数民族。在战国时期,这里属于夜郎国。山川交错,烽鼓不息。

大嘴说,毕节人有股子野生的力量,“那是一种打不死的匪劲儿。这种匪劲儿让公司在反反复复中活了下去。”

教育创业者往往有一种孤独的傲慢,又夹杂着脆断式的卑微。因为,他们除了要承受创业的压力,所做一切还要接受外界的评价。“蜂窝团队经历了五六次重组,最终重回秩序。根本的原因是恐惧。在内心不强大时,会做很多错误的决策,让整个事情变得更加的混乱。所有的失败都是对假设的筛选。”

在大嘴看来,这一代教育者出身于近乎十八世纪的、农耕文明下的养育环境,生长在工业革命的逻辑中,长大后面对的是一个互联网时代,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时代。然后,还要去做教育,要去影响孩子。

这个时候,就不仅仅是做教育,还需要让自己免于恐惧,拥有稳定的自己。好的教育,就是能不停地给孩子带去非生活境遇的信息,打破原有的生活范式,让孩子拥有主动权,去掌握自己的生活故事。

教育者的使命,就是把破碎的世界串成个体的生活故事。

大嘴说他2024年的愿望是努力做一个真诚、勇敢、不太乖的“网红”:把感受讲出来,把故事讲给别人听。“世界是混沌的,到处都是爹味十足的人在告诉你方法。就像《钟鼓楼》里唱的,谁出的题这么难,到处全都是正确答案。”传授方法,本身就是挺扯淡的一件事儿。

大嘴相信,人们的感受,才是面对这个世界的传感器。人们的情绪、不舒服、不开心,所有的感受都是人们去理解这个世界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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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身是一件产品,还要成为一款更好的产品。”

米苔很认可“把自己产品化”这件事儿。“过去如果别人告诉我,说小米你是一个不错的产品,我可能会生气。但现在我接纳了,这么去定义自己的时候,反而觉得特别好。”

为了把知识服务这件事做好,米苔请了声音教练做专业指导,考取了教师资格证,申请了北京公立学校的代课教师岗,用一连串方法加强自身的软硬技能,训练在短时间内把一件事情讲明白的能力,训练倾听他人的能力。

米苔的计划很清晰。即在今年第一季度里把带货这件事跑明白,推介别人的好课。第二季度打磨出课程产品。第三季度结束前组建起小微团队。“一个人以一个公司的名义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就是一个集体。”

上个月,米苔去带了两节五年级的素质课。班主任事先提醒她,班上有两个爱惹事的男孩可能随时会打架。“在我的课堂上,就真的打起来了。”还是米苔从没有想象过的混乱场景。米苔一下子就很无措。

有一次去带一节二年级的课,教学生们利用传统文化做宫灯。有经验的老师问了她一个问题:每个孩子都能做得出吗?米苔回答,不一定,这个还挺难的,至多一半人能完成,剩下的恐怕就得带回家去做。老师提醒说,那你要准备好,要疏导学生们的情绪。米苔当时挺诧异的,这得是多大的一件事情呢,还要疏导情绪?后来,果真有人做不出来,哭得不要不要的。

米苔顿悟了:“对于一些现实的细节,我是不够清楚的。”

现在,如果有朋友向小米吐槽近期感到空虚、无措,米苔会建议他,去好好地吃一碗面,在小学校外的商店里边停一停,玩一玩,找小朋友聊一聊。“当你被一名小孩子无限信任的时候,当他把一枚巧克力放在你手掌心的时候,那种体验是脑海里无论如何想象都完不成的。”

米苔说,人不活在纸面上,不活在墓碑里,而是在真实的、能感受得到的一餐一觉里。

哈维尔在《无权者的权力》里说:活在真实中。什么是活在真实中?就是不违背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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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是一个混乱无章的所在。人这个物种的独特之处在于,我们要理解自己,管理自己,洞察自己的虚弱与力量。我们成长,并超越自己。

大嘴喜欢骑行。从贵阳骑车到新疆,从杭州骑去拉萨,骑了两个月。“这些都不是最难的。在路上,所有的危险都是能预知的,无人区没信号,会爆胎,会翻车,这些东西都是预先可以料想的。最难的事情,是和人打交道。”

大嘴说和同伴打交道、和家长打交道、和孩子打交道,这些事情比骑车去藏地更充满意外性,更令人兴奋。

每个人每天睁开眼来都要问,这个日子怎么过。今天怎么过?明天怎么过?今年怎么过?贫苦还有人同情,忧惧却无人可说。人们想要与现实不一样的东西,在不在乎它是否需要一千年才来,这是抑郁和希望的区别,这是面对这个世界最有利的回击。

“西南官话里有种说法,叫做‘板命’,板是木板的板,命是命运的命。它是形容一条鱼,刚刚被抓起来,摆在木板上的那种状况,就是拼命的挣扎。”

依大嘴看,孩子们生下来,就是在“板命”,他们在探索这个世界的迷雾。走入命运棋局的中年人,想要去改命。当一个人的图景足够大,他会发现,命运是有诸多路径的,无论是宽的,还是窄的,核心还是要过日子,怎么过是每个人的选择。

大嘴说,工作就是他获得自由的途径,以至于没什么时间和女朋女约会,嘿嘿。他还说,过去三年他从一百九十五斤瘦到了一百六十斤,对于这一点,他挺满意,“这会让我的头脑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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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说,他今年打算写一本书,名字就叫《人生下半场的另一种活法》。

无论是企业家还是职场人,想要从外部找到一个好的答案,到最后,不仅得不到答案,还很容易走进死胡同。

从现在起,“以我为中心”去重构一个环境,哪怕附近的环境,比如就服务一百人、两百人,或者只限于一家社区内,也可能完成了一个重构。

具体的项目和具体的产品,可能迭代很快,但如果回到人,个体创业者、小创业者身上的底气和稳定性反而会更强,内核更稳,创造的价值可能更持久。

外部的世界在剧烈地变化,当你转向个体,这些变化就都可以接受了。反过来说,当一个人无法理解自己和世界的关系,进入失去联系的孤立状态,焦虑就会被激发。

老黄给自己定义的人生使命是要守护这个世界的多样性。“我高中就辍学了,没参加过高考,也没上过大学。多样性这件事我很早就发觉了,所谓的‘反内卷’的种子在我身上很早就发芽了,我走完了这个过程,形成了一种自我强化。”

老黄说,2012年到2017年的移动互联网行业创新就是一种多样性体现。各种精英海归、各种顶尖大公司里的高管、各种的连续创业者,包括传统行业的一些巨头都进来了,也有像他一样高中没毕业的人成为一方角色,展开了一幅群像式的江湖画卷。

从这个意义上讲,当下正在萌芽中的小创业,也是一种多样性的存在。老黄说他身边的很多朋友,有人去做家庭的收纳整理,有人去做人生教练,也有人在做身心灵深度疗愈,每个人做的方式、视角、特点,擅长解决的问题全都不一样。“这个接龙游戏也许会形成某种共融,去生长出各种新的可能性。”

在黄有璨看来,未来十年相比于过去十年,已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接下来的十年,如果有机会,我想要支持一百万年轻人成长起来,让这一百万年轻人,没有在时代面前沉下去,让这个社会保持住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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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4年,莫奈第一次展出他的《日出·印象》时,被骂得那叫一个惨。人们说它“还不如一幅未完成的草稿”、“这幅画的名字很贴切,只能给人一种'印象'而已。”时光来到1900年,莫奈的画作参加了巴黎世博会,在大皇宫展出。

同样是这一年,19岁的毕加索坐在巴塞罗那的四猫咖啡馆里,画下那幅著名的小丑海报后,抛下画笔,坐上火车,去巴黎闯荡,打开了“蓝色时期”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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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嘲笑的风声中,莫奈们绕开光明大道,走向通往理想庄园的窄门。那条路上,荆棘交缠,泥泞难行。选择舒适的光明大道的人或许会以嘲讽的眼光审视,无法领悟其决断。也正因如此,窄门才弥足珍贵。

他们来自社会各个阶层。能够突破生来环境所设限的桎梏,唯一的催化剂就是那份深深着迷的热爱。这份热爱是一份指向未知的蓝图,引导着他们勇敢地追寻通往窄门的路径。请相信,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有千万个老黄、大嘴、米苔,和你一样。

就像《Forgettable》里唱的:

当你的世界沉入一片黑暗,请记得太阳总会升起。

你不是透明的,你绝不孤独,

你值得拥有更美好的一切。

尽管你一直在逃避。

你本应知道这个,

你没有被遗忘。

当人们蜷缩着身体,双手交叉,护住胸口,或许还沉浸在梦中,但请从梦中醒来。那些无法回忆的梦,不是梦,而是刚刚结束的沉睡。人,无需治愈,而是需要理解自己的渺小,然后尝试去超越。尽管真正的超越或许是不可能的,但我们已经不再在乎这个。

只有不在乎了,才找得到窄门。

我看到叶子在掉落,光线在变化,正在改变的一切,就在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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