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8日下午，湖南长沙第一中学考点，高考生欢快地从考场走出。来源 / 视觉中国

*文章来源“谷雨实验室”（ID：guyulab），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2018年高考业已结束。高考之前，我们寻访了清华、北大、人大、浙大等名校的“学霸”们，他们不曾参加高考，并且学业至此都是一路保送。他们身上有同龄人的“羡慕嫉妒恨”，也有其他人无从领略的光景和心境。他们经历背后的有些思考，也发人深省。下文只是其中之一种。 

“为了免去一次高考，我们平常要花很多心血”

我是从外国语学校直接保送到浙江大学。全国有16所外国语学校有保送资格，当时是为了平衡那些冷门的小语种以及短缺的英语人才。这些名额给到外国语学校，学校要保证学生必须学小语种或者是英语。

我到了浙大后，外语保送生都要修外语专业，但可以修双学位。比如有人对会计有兴趣，就会多学一个会计学位。当然，我也有同学后来就是去学了日语、德语那些，也挺好的。总之，外语相当于是我们的一个捷径。

每年都会有一定的保送名额，这是我们学校多年的传统了。每年都会听说有多少人报名多少人保送，所以就会把保送当成目标。

我们从高一开始就记录每一次月考成绩，保送的时候随机抽几次成绩出来，算一个排名。抽的那几次，我都还不错，所以拿到了保送名额。像有些同学可能某几次表现不太好，而某一次表现很好，那次好的如果没被抽入，还是会影响排名。

所以为了免去高考那一次考试，我们平常要花很多心血，每次月考都担心自己考不好。你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记录进去，会不会影响排名。

保送相当于也是赌博，就是赌一把，而且真的有很大的风险。

毕竟每个学校名额有限，我们要参加保送考试。为了公平起见，原则上每人只能选一个学校。我们坐在下面，听老师公布排名，从第一名到第一百多名，一个一个上去选学校。基本上第一名、第二名选清华、北大的保送。当然，他可以把名额拿走却不一定能通过两所学校的保送考试。如果他没通过的话，就不能再补报其他学校。

2018年5月18日，江西吉安，新干中学高三学生喊口号为自己助威加油。来源 / 视觉中国

我是南昌人，江西是教育大省其实高考很难。说实话，真正去参加高考，还要考上名校，竞争太激烈了。选择外语保送，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捷径。

这条路其实也走得很不容易。我中考也没有参加，上学一直就是通过成绩排名直升。这就意味着，从初一到高三，我的每一次考试都被记在档案里，然后来算排名。

浙大的保送生考试比较强调综合性，一直有几个固定题型，数独、古诗文翻译和综合试题。我差不多就准备这三方面吧，我爱看一些杂志，你看的闲书越多越好，知识越杂越好，这样你就越可能多答一道题。

至于数独，是参加浙大保送的人都会精心准备的，每年都有。我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在智商上划一个门槛哈哈，我觉得这个很考验智商。所以大家也都很想去提高。

我们高三年级十个班，其中两个直升班，班上有多少人，基本就能排年级前多少名。两个班百分之八九十的同学都能保送。班上的氛围也很好，那时候大家就已经开始准备四级、六级、雅思，每天互相抽背单词。因为面试是中英文面试，我还特别准备了英语口语，基本上拿出手，你得是优势才行。

当时参加浙大保送的人，不光我们学校，整个省都在一个考点，有很多是竞赛保送的。他们我们都是通过不同的渠道，拿到了保送资格而已，大家都还得经过面试竞争，把资格变成一个好结果。当然了，也有人不走保送的道路。我有个好朋友，我俩初中成绩就差不多，他放弃直升，考到我们省最好的高中，高中三年非常努力，然后参加高考，考进复旦。

所以不管怎样，其实大家都还挺努力的，那个时候读书都特别用心。

保送名额10月份左右就来了，我是12月31号知道结果的，所以我高三基本就没怎么学习了，整整玩了半年。但有些同学就有点煎熬了，1月份参加完保送考试，3月份才出结果，中间那两个月就会无所适从，不知道该不该去学校。学校不允许我们保送生回去，怕影响参加高考的同学。所以那些等了两个月的同学，如果没有等来好结果，再去参加高考基本上就很被动了。

“高考逃过了，但那种焦虑还是有的”

保送通过后，我就没回学校，当时也不准回。再见到同学，是6月9日毕业聚餐。好朋友都成功保送，参加高考的同学，有一些是因为不愿学小语种，放弃保送，铁定心了想在高考中搏一搏，你也不好去打扰他们。那些没有拿到保送名额的同学，更是高考搏一搏了。

我当时一直觉得，如果让我参加高考去考浙大，真的很难。我面对大考一直都紧张，没有知道成绩的时候会很焦虑。尽管也许我表现得还不错，仍然会很焦虑。所以当时每次都想给自己留后路。我们老师当时曾经跟我们开玩笑说：“你们别担心，想保送的都去保送，到时候实在保不上，你们肯定也能考上南昌大学。”

我当时就琢磨了，这么多人参加高考，并不是说谁都要进名牌大学的。而且南昌大学也是重点大学啊，可以了。

其实当时面试完浙大，招生老师就明确表示对我们学校的生源很满意。当时心里也有了些底。但真的等待结果之时，我还是会紧张起来。就说明那种焦虑，还是避无可避。虽说高考逃过了，但那种感觉是人生转折点的焦虑，还是有的。

尽管没有参加高考，做了一个旁观者，我还是觉得高考太残酷了，感觉高考对人的性格有很大的影响。

2018年6月4日，贵州省黔东南榕江县第一中学，高三学生在堆满书的教室里上晚自习，备战高考。来源 / 视觉中国

我身边的人有很多外语类保送生，大家性格都比较开朗随性。比如我，平常可能比起学习更爱玩，一路上来可能对周边的条条框框没有那么敏感。

上大学后身边很多同学都是高考进来的。我就发现他们身上许多特点，比如对待学习很认真，处理事情也会更全面。我在学校要去办个护照办个签证，或者是学校要填一个什么表格，或者说对培养方案的了解，他们都比我更清楚。

并不是说高考对他有什么决定性因素，但经历过那个环节的人，他们办事能力就很强。以前我们本科培养方案特别复杂，都是靠他们帮我去解读。还有现在学校班级的一些事务、活动，他们都做得很好。

可能就是因为高考给人一种十面埋伏的危机感，让人习惯了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这种感觉，我原来不觉得，现在是越来越觉得，各自还是不一样的。

愿不愿意高考一下？死都不愿意

不过，如果再给一次机会，问我愿不愿意高考一下。那我肯定不愿意，死都不愿意，想想都觉得太辛苦了。

我记得初三那年，直升名额没下来，还在准备中考。我家楼下有一个大操场，傍晚就会有很多人在那儿跳广场舞。我妈妈就很紧张，怕音乐影响到我复习。所以每天下班就去跟他们商量，说家里有一个要准备中考的学生。

从小到大，我算是家里同龄孩子里面成绩比较好的，家里人会对我有很多期望，如果我表现得不好了，我觉得我一个人不要紧，可是他们身上会背负很多。

说不太愿意参加高考，还有一方面就是觉得，付出的成本过大，就整个家庭都在付出，真的很心累。我高中平常准备考试时，他们都不敢开电视，即便开，声音也开得特别小特别小。

后来保送完了之后，我天天跟我妈一起看电视。我觉得准备考试期间，我爸妈比我更辛苦。我是真不想让家人为我担心太多。

2018年6月8日傍晚，河北邯郸邯山区第一中学，考生和家长一起搬运生活物品和书籍离校。来源 / 视觉中国

另外一点，我自中学以来，就对应试教育非常非常痛恨，真的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因为我觉得，我的爱好其实是在文科方面，可是我不管我怎么努力，文科都提高不了分数，这让我很难受。

同时我发现，数理化相对而言拿分更快。虽然我对数理化一点兴趣都没有，可我知道怎么样用数理化来提高分数。所以，我就是利用了应试教育这种“漏洞”，获得了不错的分数，拿到了保送的机会。

但即便这样，我还是很痛恨它，毕竟它逼着我学了六年的数理化。

我不喜欢高考的另一个地方，还在于它对人有太多的压迫。你想想，如果有一个人每天跟你说，你一定要多考一分，你才能PK掉千军万马。那你就会不自觉地把身边所有人都视作敌人，对吧？

我也不知道这样说好听不好听，我很不喜欢那种虚伪的“学霸婊”。我很不理解，为什么明明自己做得很好，还总跟别人说“嗯，我没怎么学习”。

现在想起来，我觉得中学时代对我们的培养，首先就是塑造了一种正直的品格。我们学校的校训是“明德敬业，正己利人”，大家会有一种理念，就算你不爱学习、能力不好，但你起码要做个正直的人。你不需要承受太多别的压力，你不需要让高考来扭曲你。我觉得如果没有保送，我现在肯定不是一个这样性格的人。

我原来也没觉得保送有什么特别，但后来才意识到，也是因为保送，让我免掉那些应试教育要准备的考试。我就能把时间用来做更多自己喜欢的事情。保送后那六个月，我去学了画画，因为一直很想学画画，但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

我去报了培训班，班里其他人都是要准备艺术高考的。他们真的很辛苦，每天在那儿画很久。当然有的是不情愿的，但我就非常情愿，我坐在那儿比他们画起画来还认真。

现在想起来，我保送后的几个这种假期，都没有浪费。每次不用参加考试了，我就会去学点这个，学点那个。比如学学钢琴，学各种乐器，就是挑着这种半年半年的整块时间来完成的，没有说学得多好，就是觉得有乐趣，也接触点新的不一样的东西。

而且，我那年是2012年，很多人说2012年世界末日，我当时想，反正我现在也保送了，我觉得我这辈子好像就够了，不如去多多接触一些我没接触过的东西。

每次他们说，为什么你一边兼顾学习一边有这些才艺，我说，我哪能兼顾学习和才艺，还不是因为不考试了，我才能把时间用来体验更多的人生，发现人生中更多的其他的精彩的可能，让我的人生变得好精彩，我觉得这个就很值得。

不然，我怎么会有时间干别的事呢。（文中口述人李珊珊（化名））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谷雨实验室”，作者罗茂林。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芥末堆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