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来，人们一直宣称人文学科即将灭绝。

1964年，畅销书《Crisis in the humanities》说，一个以科学为中心的世界，没有人文追求的空间。

对人文学科的讨论，似乎总集中在它们即将灭绝的问题上。

我一直对人文学科正在倒退的说法持怀疑态度。

但是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人文学科发生了一些不同的变化。我关注教育部的数据5年了，发现每年情况都变得更糟。几乎每个人文学科领域的专业，数量都在迅速下降:历史专业比2007年的峰值下降了45 %，而英语专业的数量自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下降了近一半。

美国大学中各人文专业占比的变化

获得历史学位后，我学到的一件事是，人们经常对外宣称一场“危机”，然后拿出自己几年前就想出来的解决方案。我没有。但专业下降如此剧烈，这让我不得不认为，人文学科正处于危机之中。我们正处于快速变化的时刻。现在做出的决定将特别重要。

思及人文学科的未来，鉴于根深蒂固的衰退论，我们大概知道会发生什么——消失的工作、学生债务危机，再次被抛出。不过数据显示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暴跌的背后，不是学生对人文学科的兴趣突然下降了，也不是人文学科的就业前景变小了。相反，2008年的金融危机，改变了学生们的一些看法。为了获取更多就业机会，他们明白了自己应该学什么。在这个过程中，一些重要的东西正在丢失。

关于美国大学人文学科最可靠的指标，是所有大学向美国教育部提交的报告，最早可追溯到1950年。从那以后，人文学科经历了三个时代。

第一阶段是1955年到1985年。师范学校开始转型为综合性大学，不管男女，都涌入英语和历史专业；然后，20世纪70年代经济恶化，高等教育增长放缓，繁荣变成了萧条，人文专业全面崩溃。

第二阶段开始于1985年左右，一直持续到2008年。这是一个长期稳定的时期；四大人文专业(英语、历史、哲学和语言)保持稳定，波动不大。

第三阶段是2008年以后，人文学科危机恢复，下降程度接近40年前水平。20世纪90年代，男性主修人文学科的比例与20世纪50年代持平，但女性越来越多地转向商业领域。金融危机以来的下降，在不同性别、不同种族群体以及不同大学中，都可以看到。

几十年前，女性开始抛弃人文学科

拿大学学位做指标有点问题，我更希望看到本科生所修课程的类型、水平的信息，但这种数据很难获得。不过从招生信息来看，情况也不容乐观:美国历史协会调查了全美大学历史系，发现从2014到2017年，课程注册人数下降了7.7 %，高级课程的下降幅度大于入门课程。而历史专业的人数灾难性地下降了20 %。这说明要么下降开始趋于稳定，要么学生更愿意把人文课程放在选修课上学，而不再主修人文课程。

此外，美国新的人口不断涌入，高等教育也不断扩大，或许人文学科学生也在成倍增长。

但即使考虑这些因素，人文学科也在倒退。

下图中可以看出在世纪之交，人文学科的发展更好。但即使增加了许多领域，如种族和性别研究、音乐学、艺术史和宗教学之后，应届毕业生比例仍低于1970年或1990年。四大人文学科学位近20年来第一次面临低于千分之十的风险。

每1000名23岁学生中，拥有人文专业学位人数的变化

或许最令人担忧的是，精英文理学院（注重全面综合教育），和研究型大学的下降更加明显。从历史上来看，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在精英文理学院平分秋色。但是过去十年中，文理学院的人文专业已经从三分之一下降到四分之一以下。研究型大学人数也下降到了70 %左右。少数人文学科入学率没有下降的学校，往往是区域性综合性大学，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人文学科的专业。

在不同类别大学中人文学科比例的变化

在这些精英大学里，基本上人文学科的每个领域都有所下降。历史和英语降至高峰的一半左右。像古典文学和区域研究这种在20世纪不断增长的领域，现在也比峰值下降了至少20 %；宗教信仰下降了近三分之二。唯一的亮点是语言学，但它是将人文与科学联系在一起的学科。

如今这种现状，到底怪谁？

一个常见的解释与数据不谋而合:金融危机后，学生逃离了人文学科，因为他们对就业市场更加恐惧。

下图显示了几十个最常见的专业。过去十年中上升的领域几乎都是STEM专业，包括护理、工程、计算机科学和生物学。经济学和心理学等社会科学一直保持稳定，而政治学、社会学和人类学等更接近人文学科的领域显示出下降趋势。 

这似乎是人类传统智慧的一种迂回策略，即STEM是现代经济中唯一安全的赌注，而人文学科正在消亡，因为“无用专业”成了奢侈品，孩子们要不起。

但我们要明白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儿:学生不会因为就业前景不佳而逃离。他们不选择人文学科和相关领域，是因为认为自己的工作前景不佳。2011年美国人口普查报告发现，生物学专业的毕业生收入低于大学毕业生收入平均水平。除了几个明显的点——工程师比记者挣得更多——结果最令人惊讶的是，大多数专业之间的差异微不足道。

人文专业的情况可能比平均水平略差，金融和计算机科学专业挣得更多；生物学和商科专业的学生也差不多。但是大多数专业差异都很小。一项分析还发现，与生命科学或社会科学专业的学生相比，35岁以下、人文专业的学生，失业的可能性更小。此外还有性别因素:除了工程学，拥有人文学士学位的男性，在任何领域都比女性挣得更多。

尽管学生应该了解所选专业的实际数据，但通过数据猜测几年后的就业市场来选专业很愚蠢。对于喜欢规避风险的人来说，护理仍然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其他专业就不一定了。

随着人文学位的下降，精英大学中计算机科学学位的上升速度比其他类大学快得多。根据美国大学排名网站U.S. News数据，前30的大学中，计算机科学学位与历史、英语、外语、哲学、宗教、地区研究和语言学的总和差不多。

学生们怎么知道三四年后，市场对计算机科学人才的需求还很大呢？1999-2001年间，互联网泡沫迅速消退后，随着就业市场的变化，计算机科学学位已经下跌了一次；我无法和今天18岁的孩子承诺，计算机科学学位将保证他们在2022年就业。

在精英大学中选择计算机科学和人文学科比例的变化

那么，人文学科的危机实际上反映了学生选择专业的转变，还是他们认为自己应该选择专业的转变？假设大学学费是免费的，每年毕业后学生都会有一份有保障的工作，情况还会这样吗？这种好事儿确实存在。那些不用过多考虑就业的大学，如西点军校、美国海军学院和美国空军学院，人文专业的情况与2008年差不多。

1970年，十分之七的学生认为，通过教育“学习有意义的生活哲学”非常重要，只有十分之四的学生想要通过教育“赚更多钱”。但此后40年，比例却发生了逆转。难怪文科专业如此之少。

不过目前一些迹象表明，这种下降可能会尽快结束。鉴于哈佛近期身陷“种族歧视”的法律诉讼中，该校公布了申请库中的信息，大约有10000名学生分散在文理学院和大学中。这表明，2019届学生在人文学科的流失，可能多年来第一次减缓。经过2011年到2014年的自由落体后，人文专业的下降速度有所缓解。

虽然再也不能和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并肩站在一起，但人文学科肯定会生存下来。承认人文学科正处于危机之中，并不意味着承认人文学科正濒临灭绝。这只能说明它的地位正在下降，大学变了。

虽然文化导向在精英聚集的地方变得不那么重要，但对于想站在主流观点之外理解文化的学生来说，人文学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用。问题是，如果主流观点继续鼓动学生离开，人文学科还能剩下多少存活空间呢？

本文由微信公众号“智能观”编译，原文作者Benjamin Schmidt，原文来源The Atlantic。原文链接。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芥末堆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