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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2月07日，从未来回过头来审视的话，这或许会是一个有着重要意义的日子。

这一天午间的央视新闻报道用非常简短的一小段新闻炸出了游戏界的一个惊雷：

“网络游戏道德委员会于近期成立，并对首批20款存在道德风险的网络游戏进行了评议。经对评议结果进行认真研究，网络游戏主管部门对11款游戏责成相关出版运营单位认真修改，消除道德风险；对9款游戏作出不予批准的决定。”

对游戏制作者和发行商而言，这是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因为“政策调整”停发了半年的版号或许即将重开，但在之前的审核之外又多了一道道德标准；道德委员会的评判标准模糊到难以捉摸，但至少说明通过了的游戏可以发了。

但对游戏玩家而言，这可能是继Steam入华之后最可怕的消息了。

而此时的大洋彼岸，还沉浸在TGA令人激动的欢乐氛围之中。

在新华社之后发布的新闻中，我们能读到这样一句话：

“在中宣部指导下，网络游戏道德委员会日前在京成立。这是贯彻落实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精神，积极回应社会关切，提升网络游戏思想文化内涵，引导网络游戏企业坚持社会效益优先，向人民群众提供健康有益的文化娱乐产品而采取的一项重要举措。”

这让我想起了两件事：

• 央视报道中国电竞亚运会夺冠；

• 还有之前网友们因为PGONE“道德败坏”向中央请愿封杀他。

对前者我一直保持着悲观的态度，对后者我则一直有隐约的焦虑。

为什么会想到这两件事？让我慢慢和大家聊一聊

首先我们来聊一下电竞吧。

从今年下半年，甚至于更早些的时候开始，官方对“电竞”这回事的口风逐渐开始转向了。电竞开始与其他体育竞技活动相提并论、电竞打得好也是一个优秀的青年、各级政府开始要扶持、发出各项拨款、在各个地方打造超一流的电竞馆、电竞城市，甚至乌镇的世界互联网大会都有了《电竞中国》这样的专场活动，电竞突然就成了一个朝阳产业，人人都能来分一杯羹，好像曾经玩家们努力多年想要为电竞洗去的污名一夜之间就都不存在了一样。

在玩家看来，这当然是好事。虽然杨教授依然活跃在电气领域的第一线，但至少当网瘾少年们因为打游戏而被父母斥责的时候，还能举出几个反驳的例子，打游戏终于不能算是一件不务正业的事，而是能创造效益、甚至为国争光。

但是……且慢，人家说的可是电竞，和你“打游戏”又有什么关系？

对，在电竞去污名化的同时，无论是各路报道也好、各种专家也好，总要把游戏和它分开来说。

“当然，电子竞技并不是沉迷游戏。”、“电竞不等于打游戏。”、“还在混淆电竞与游戏？”、“电子竞技不等于游戏。”

对，电竞并不只是打游戏，要在电子竞技上成功，需要付出异乎寻常的努力，也要求极高的天赋，但电竞就不算是游戏了吗？打电竞不是在打游戏吗？这句话简直就像是在说，“赛跑不等于跑步”、“五十米蝶泳比赛不是在游泳”一样。

再做一个类比，一个人想要成为马拉松选手，他达不到职业水准，只能去参加一些业余的马拉松比赛，但他还是一直在业余时间坚持，我们会觉得这个人很了不起。那如果是一个玩家，非常喜欢炉石，一直坚持在玩，他达不到职业水准，只能偶尔打打非专业线上赛还是个一轮游，大部分人只会觉得他不务正业而已。

归根结底，“电竞”的去污名化是要摆脱游戏的，因为游戏本身没有“电竞行业”那么有价值，比起一个有益处的东西，游戏扮演一个有害的角色要更有用些。

但是把“电竞”和“游戏”剥离开来是一件荒诞的事情，只准人打电竞，不准人打游戏？这就像是在说“你可以打篮球赛，但不能打篮球”一样。既然如此，怎么能让“电竞”名正言顺地发展起来，又不被游戏这个狗东西拖垮呢？

很简单啊，先进带后进，让游戏也变成好学生，不就行了吗？对差生要高标准、严要求，才能快速进步，所以，我们有了道德委员会，它负责抹去游戏身上所有的污点，甚至是可能存在的污点，让“电竞”带着游戏一起变成一个清清白白、毫无污点的好孩子。

道德委员会审核的到底是什么？它的标准是什么？那些被校准的或者是被驳回的游戏又是什么？我们无从得知。从最乐观的角度来说，它批判的是那些换皮、骗钱、假造预告、带有赌博性质、甚至欺诈营销的游戏糟粕，它的使命是净化游戏圈，让真正的玩家们不会被这些乌七八糟的可怕游戏污染了眼睛，也让新玩家能有更大的机会接触到好游戏。

但即便是这个最乐观的角度，因为“道德”这一标准的模糊性和审查过程的非透明性，这依然是一件让人忧心的事情。

比如PGONE事件。

即便是没有整日浸泡在网上的中年人，对这件事的火爆程度或许也有所耳闻，PGONE先后因为碰瓷万磁王、和李小璐偷情等等各种行为近乎引发了全网的厌恶浪潮，并最终因为歌词内容教唆吸毒与公开侮辱妇女而被新华网点名批评，最终的结果几乎等于是“娱乐圈封杀”“社会性死亡”。

虽然我个人也非常厌恶PGONE，在美漫圈把他的碰瓷行为上报给迪士尼希望他们的版权部门出手时也非常乐见其成，是当新华网出手之前，看着网络上那些组织大家去广电局一起举报封杀PGONE的网友，我感到一阵担忧，因为这太奏效了。

PGONE最终被举报封杀，这似乎有非常充分的理由：他涉毒、侮辱妇女，这触碰到了底线。但这并不能为那些在挖出他真正有问题的行为之前就开始举报的人正名，因为他们在不知道PGONE干了这些事之前，只是因为讨厌他，所以想看他不好过而已。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如此喜欢使用公权力的大棒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是国家队被举报的时候吗？

是PS4被举报的时候吗？

大棒抡起，无人可以幸免。

而网络游戏道德审查的问题是，网络游戏道德审查的底线在哪里？审查时整改、筛选的东西有它的标准吗？毕竟“道德标准”这个词太过模糊，而且没有普适性。有的人的道德标准可能会很高，公交车上必须给老弱病残孕让座、垃圾一定仔细分类之后再扔掉、看到有人需要帮助一定伸出援手、绝不能容忍出轨、劈腿这样的行为。也有的人道德标准很低，觉得我凭什么要做一个老好人？只要不犯法，没有干涉到他人就好。

更多的人，则是道德标准很模糊，我们看到颤颤巍巍的老人会想要让座，但是早晨没睡醒的疲惫又让你不想离开屁股下面硬邦邦的座椅。这很正常，因为人就是有各种各样不同的类型，那么审核者的标准定在哪里？谁来评判？圣人？恶人？或者投一个1D100？

更可怕的或许是，道德作为一个审核准绳时，只会越拉越高，不会越来越低。

年初有人举报PGONE，道德败坏，年中的土创101进入白热化的拉票阶段时，就有粉丝去广电举报超越妹妹“除了脸好看一无是处，却能一路晋级，给青少年带来了不好的榜样”，或者举报菊姐“引领了不良的风气”之类。在可见的未来，我们或许也会看到，我们一开始举报“贪玩蓝月”坑钱、败坏游戏市场，想以此来除去这些我们眼中的“烂游戏”，那之后说不定也会有人以“情节黑暗、操作难度太高打击玩家情绪”为由举报黑魂系列，来除去他们眼中的“烂游戏”。

在道德委员会成立的新闻中，有这样一段话“……向人民群众提供健康有益的文化娱乐产品而采取的一项重要举措。”

说实话，我一直都很害怕那些标榜着“教育”、“益智”做出来的游戏。不是说游戏不能行使这些功能，而是我怕游戏终有一日背离它的核心。游戏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教育意义吗？是锻炼意义吗？是竞技意义吗？是为国争光吗？

不是的，是玩家觉得它好玩。

一款游戏，无论是玩法、画面、音乐、剧情，甚至只是设定吸引人都没关系，只要玩家喜欢，那它就有作为游戏的价值，至于其他所有的功能，都只是其上的附加而已，过分强调它的功能，只会本末倒置。只有当你想做的是一款好游戏时，你才能做出好游戏，否则它就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游戏有没有益处，重要吗？

我们玩游戏是为了健康？有益？提升技能吗？

不，是为了玩啊。

玩家不需要别人来为他们筛选一款游戏是好还是坏、是有益还是有害，他们会用自己的鼠标、自己的键盘、自己的钱包和时间来做出选择与判断，《贪玩蓝月》可以赚几个亿，糟糕的换皮游戏可以赚几千万，那也都是它们的玩家做出的选择；烛龙的良心之作《古剑奇谭3》销量没有爆炸，也自有忠实的玩家勤勤恳恳地为它做着自来水，这也是玩家做出的选择。如果有人触碰底线，自然有法律法规为准绳让他得到制裁，除此之外，那些让人扼腕叹息、恨不得有一个英雄来力挽狂澜的事每一天都在世界上发生，但即便我们是可以干涉世界运行的神，为了让它能有一天站得顶天立地，也只能放手让它自己跌跌撞撞前进。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别瞎玩”，作者山啾。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芥末堆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