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徐莉老师在21世纪教育研究院LIFE教育创新在第四届中国教育创新成果公益博览会中的演讲分享

今天这场论坛的主题是“未来教师”，谈到未来的，我们都会抱有想象。但是，很多人总是指望那些更优秀的，即所谓的精英阶层去为我们打造一个未来乌托邦。

我认为我们每天的生活其实就在创造未来。所以，未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份参与，而不仅是精英们在图纸上规划的。这个是我讲未来教师的基本态度。

行政层级中的“教育爬行者”

对于教师的身份，我挺喜欢的一个说法叫做“教育爬行者”。我的上面有很多人，比如说有主任、校长、局长这些行政权威，还有各种的专家这样的专业权威。在多种权威逐渐下压的金字塔中，任何一个管理层的人回头看老师都会觉得我们是底下的乌龟 。所以我们自称“教育的爬行者”。

比如我在出外交流的时候，别人会问我，“你是大学老师吗？”如果不是，他们再问，“你是校长吗？””你教语文吗？“”你是特级老师吗？“而当我告诉他，我是个副科老师的时候，我也感觉我就是被压在最下面的乌龟。我女儿就跟我说，如果老师是个乌龟的话，我们学生就只能是个地面了。所有的压力和所有的好与不好，最终都是我们老师和孩子们在承受。

再看看普通老师是怎样专业晋级的呢？这个路径特别像打怪升级：当教师要上培训公开课，书写论文，获奖，做课题研究，发表文章。当你从学校、区市省乃至全国都得到了相应的荣誉之后，各项荣誉会被折算成各种分数，然后在各种评比当中去兑换证书或职称来晋级。

这种升级打怪的过程中，每一个荣誉证书背后都像是一朵小红花，你攒到了十朵小红花，就可以去换一个证书了。这个系统通过奖惩机制，让老师把奖赏本身和教育的意义进行了对等。然而，这种专业打怪的职业生涯会磨灭和破坏老师对自我和对职业的价值感。

另外，现在有一个热词叫做核心素养。核心素养在知识技能之外还有两个维度，一个叫做自主发展，一个叫做社会互动或社会参与。但是在这样的一种封闭、标准化的层层评估体系中，我不相信老师能有自由意志，可以自主发展，可以给孩子自主发展的经验；我也不相信体制里一本书教30年，从来没有参与过社会的老师，会知道如何带领和陪伴孩子去进行社会活动。

被压缩的教师自主权

其实全世界范围内，作为底层小乌龟一样的老师的自主权都在上级，不独是中国内地。

我问过很多同事，如果让你自己做主，想教什么，想怎么教都可以，你会教什么，怎么教？老师说不要思考这个问题，他们最希望的就是上面配备一个万能的傻瓜指南，一步一步照着做。因为每天那么多课，没有功夫去想、去设计。然后专家会说，我们的老师底子太差了，不仅没有时间，而且没有能力做出好的课程设计。所以专家要给我们一个纲要，给各种指导，越详细越好。

看一个案例。我在香港工作了一年，香港的教师用书中，除了把学生的练习设计好了以外，每一个问题和活动设计之精细，答案之清晰都超出了我专业生涯当中所有的经验！这样的一本指导用书给到老师以后，老师确实不用花太多的时间去准备，照着这些专家们所给资源就能够上课了。但是你会发现他们的课特别的漫长，因为他要用流水的形式每分钟地去实现指导用书的内容，于是一篇课文上了一个月还说时间太紧了。

这真的是我们理想的教育状态吗？难道说，请到好的管理者和研究者提供大全傻瓜式的指南，就能带来教育的改善和学习体验的升级吗？我认为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们来分一下责任。首先，我们目前是一种新公共管理逻辑下的绩效管理，一切要有质量、有效率、有秩序。然后管理者在这种情况下很懒，他们说要去帮你做专业支持，但是嫌老师的要求各不一样太麻烦，就选用一个标准来评价，比如说晋级制度或绩效考核。这种懒惰加上一味对效率的追求，就是我们管理者目前最习惯的形式逻辑。

而我们的老师真的很忙很累，于是说算了，弄不动了，你们都弄好了交给我执行吧。这几方面的结合就是我们今天作为“教育爬行者”的处境：自主权的空间在减少，老师主体也在日益不在乎自己的自主权，只能偶尔抱怨一下。

我的经历：自主发展的可能性

在这种状况里面我是不满意的，所以我要折腾，我不满于去晋级挣小红花！

我不相信把小红花都挣够了，就是最好的老师了。因为我身边有很多人挣够了小红花，就再也不上公开课，不写一篇论文，什么也不做了，因为没有更多的小红花可挣。我也看到很多同事不愿意挣小红花，放弃了对专业的追求。

这两种都不是我们要的，也不是发展老师专业发展的唯一路径。作为教育工作者，更可以通过社会参与和自主发展提高自己，更深入地理解人的处境，理解教育，进而做好一个老师。

我们来看一下我这几年的社会参与程度，主要通过三个项目。

1. 课程优化项目

我帮学校、机构、教师团体或者个体定制学校、区域性或者班级的课程，进行课程优化。在这过程中我不是一个简单的输出者，而是一个陪伴者。观察分析老师们的处境、状况，看他们哪些地方做得顺，哪些地方特别艰难，是什么原因，我们如何进行改进调整。同时，我会把好进展的回馈给老师们，希望支持他们做持续的改进。

2. 新师范项目

当我回到我的母校去分享的时候，发现我母校的孩子在我毕业20多年后，仍然学着当年的教材，学习的结构和方式在20多年当中几乎没有更新。

结合师训的现实情况，一方面是在学校里做师训挺艰难的，另一方面，我们在培训未来的教师时，知识结构和方式还很落后，所以我要参与去改变这样的情况。虽然我目前还不是师范学校正式的老师，但是作为一个略有经验的从业者，我愿意去参与师范项目的重建。我希望能够在准老师当中实现观念、技术以及经验的更新，因为今天的学习已经不是我们以前所知道的样子了。

3. 乡村学校发展项目

有人说你在城市里生活了40年，为什么会关注农村？因为我的经历太有限了！我还有许多不知道和没有经历过的东西，而我相信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也有职责的可能性和值得努力的地方。

所以我去乡村学校，不是去输出我的经验和做法，而是去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然后去分享我们的专业知识，这方面我是有点优势，但最终我们是一个合作共创的关系。因为别的老师的优势能成为我的资源，我的资源也可以开放地分享给他们。

超越教师本身，推动教育变革

这几年报纸、杂志、电视上，好老师，好学校，好校长层出不穷，可是老百姓对教育的评价却越来越差，为什么呢？所以我们做教育的，不能在一个行业里面自说自话，志得意满，而要是在与家长社会互动当中看到人对教育变化的需求，看到教育中的新挑战和机遇。

不过，一个老师要超越对小红花的追求，其实是非常难的，因为这些评价太具体太现实了。但是也只有我们超越自身的立场，才可能成为一个行业的推动者，而不是一个被迫地处在最底层，被别人控制和评价的人！

我认为格隆维是教育家里很重要的一个人。当他发现法律上的民主并没有真正兑现在人们生活中的时候，他就推动民众群体和教育来改造社会。我希望我作为一个教师，有这样的能力和意愿去参与这样的社会重建，或者是让我们每一个人更能理解教育。虽然是“教育爬行者”，但是我其实有多样组合的可能性， 在现今的教育行业里参与建设和改变。这也是我想为自己未来20年所勾画的蓝图：除了把自己的课教好，还致力与更多人共同来为教育提供资源和支持！

现在所有的制度都是基于不相信老师有自主的意愿和能力而设计的，我希望系统能给老师更大的自主权，让老师自由地去发挥自己的价值。在自由氛围中，我们能创造一种互动的过程和关系，我们各方共同明白哪些是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哪些是自己该努力的地方，不超过这样的一个彼此之间的权力界限，同时共建一种更好的格局与关系。

放大到现今的教育创新和变革浪潮中，每一种力量可能都在里面冲撞、交融。在这样一种无序的状态当中，我们每个人既承担责任，又不断地愿意与对方互动，去试图理解别人，共同建设。这其实是我理想中的创新教育的一个状态。

最后在这里我想与大家共勉！

如果您是教育管理者和教育专业的研究者，我希望所有制度和工作的起点是基于对教师的信任与合作。如果你跟我一样是一个普通的老师，一个“教育爬行者”，我希望的就是在该付出汗水的时候，你要相信那就是自由的开始。

谢谢大家。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LIFE教育创新”。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芥末堆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