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杭州市天长小学特级教师蒋军晶现场执教诗词研讨课《送别》。
4月2日是国际儿童读书日,当日,亲近母语研究院通过其微信公号“点灯人教育”,发布了《中国小学生分级阅读书目(2019年版)》。没想到这条微信在短短几天内,阅读量就达到了20万。如同每一个儿童阅读推荐书目公布时所面临的“遭遇”一样,该书目被广泛转发和赞誉的同时,也面临一些质疑之声。
4月13日,在第十五届中国儿童阅读论坛上,来自教育界相关专家、一线教师、儿童文学作家以及儿童阅读推广人,与现场2000余位参会代表一起,就儿童阅读是否需要分级、如何科学进行分级、分级阅读中需要注意哪些问题等相关问题,展开了深入研讨和交流。
图书应与孩子的认知水平和兴趣相匹配
自称“资深奶爸”的绍兴白鱼文化创始人蔡朝阳,从儿子菜虫10个月开始,就从没间断亲子共读。到菜虫4岁时,他开始读《安徒生童话》,没想到读了没几分钟,菜虫就爬过来说,“爸爸,这是你的书,这不是我的书”,然后会塞给他一本绘本。
“到菜虫6岁时,我尝试着给他读《纳尼亚传奇》,开头几分钟他仍然在床上不停地蹦达,但是很快便停了下来,他安静地爬过来趴在我肩上,跟我一起读起来。等到菜虫小学四年级时,他已经开始阅读《人类简史》和《二战简史》了,这是许多男孩子感兴趣的话题。”
蔡朝阳觉得,凡是有亲子共读经验的父母都会有非常直观的感受,即分级阅读是必须的,“孩子每天都在成长,他的大脑在不断发育,他从读图、读文字,到进行初步的抽象、思维和理性判断,他每天都在进步,他所阅读的书籍一定会不一样”。
“儿童分级阅读虽然是一件很专业的事情,但其实是很多在家做亲子阅读的父母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当然,蔡朝阳为儿子阅读时,也参照了一些相关书籍,比如《长大之前一定要看的1001本童书》,“这本书就甄选解读了近50个国家的1001本经典童书,并按照年龄的增长进行编排和推荐”。
马来西亚儿童文学协会副会长郭史光宏,也是当地的一名小学语文教师。他介绍说,马来西亚的教师和父母对于如何为孩子选择合适的图书,同样也十分迷茫,“当我们总为孩子选择不太适合的图书时,孩子对阅读就会失去兴趣,所以分级阅读是非常有价值的事情”。
儿童阅读推广人孙慧阳曾经带过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孩子的阅读,因此她特别关注到一个“阅读年龄”。“我发现,随着阅读年龄的增长,孩子们阅读读物的差异也越大。所以,在实践中进行阅读指导时不但要关注孩子的实际年龄和认知差异,还应关注其阅读年龄”。
她认为,分级阅读应该是基于儿童的认知和心智发展,因此一定要做好“认知匹配”。同时,儿童的成长性是一个重要变量,因为成长才产生了分级的诉求,所以阅读也是一种“精神喂养”。
苏州大学实验学校特级教师张学青现场执教文学研讨课《打架》。
警惕分级阅读中的“误读”现象
当分级阅读越来越受到父母和教育工作者的重视,并在实践中不断推进时,也需要警惕儿童分级阅读中的“误读”现象。儿童阅读推广人、珠海市香洲区学科带头人付雪莲,至今仍对两年前听过的一堂语文课记忆犹新:一位有多年教龄的小学语文教师,为低年级的孩子们讲美国作家艾诺·洛贝尔的知名作品《青蛙和蟾蜍》。教室的大屏幕上显示了一组带拼音的词语,这位教师先让孩子们以各种方式朗读了多遍,然后她开始讲故事,之后带着孩子们看了一段视频,以区分自然界里的青蛙和蟾蜍,然后又带着孩子们画青蛙和蟾蜍、做青蛙和蟾蜍的游戏……最后,给孩子们留的作业是把《青蛙和蟾蜍》文本中的好词好句摘抄和背诵一下。
“这样一堂课,看起来似乎既丰富又充实,但其实是教师对经典文本的一种‘误读’。”付雪莲觉得,如果教师自身的阅读能力不匹配,即使把分级阅读书目做得再好,把书的难度和学生的能力匹配得再好,也难以达到理想的阅读教学目标。
而阅读教学中的另外一种“误读”也同样值得关注:有一类教师教学能力很强,完全能够深度、完整地解读文本,对整本书的课程教学把握能力也很到位。但他可能会不自觉地以个人的喜好,来决定给孩子们读哪一类书。比如,听到某位专家讲生命教育很重要,便一学期都让孩子们沉静在各种关于死亡的故事和话题中。当听说绘本教学很重要时,又花了大量的时间给每天给孩子们读各种绘本……
“这样的阅读教学,从阅读的质和量上看,应该也很好了,但遗憾的是停留在了一个维度上,在儿童阅读的多样性和层级性上,还存在较大的上升空间。”付雪莲指出,很多教师觉得进行阅读教学的最大成本是购买图书的费用,其实时间才是最大的成本。
“朱光潜先生曾谈到年轻时的阅读教训,他反思自己在10多岁最该发展想象力的年龄,却读了很多年的议论文,这导致他的想象力变得极为匮乏,让他无法把握有血有肉的世界”。付雪莲觉得,教师如果单凭自己的兴趣而让孩子重复阅读同一类型的书或者同一种阅读体验,可能会错过孩子阅读中的重要认知发展关键期。
中国海洋大学教授朱自强对此有同样的感受,他以维果斯基的“最近发展区理论”为例,提出在儿童分级阅读指导中,一方面应考虑儿童的现有水平和能力,另一方面也要考虑其可能的潜力。“父母和教师在阅读中,应不断尝试为孩子提供带有一定难度的内容,调动其积极性和潜能,超越其最近发展区,从而达到下一发展阶段的水平”。朱自强认为,儿童心智成长的速度有时超过我们的想象,所以我们提供的分级阅读书单应该是一个成长性的书单,要特别关注儿童的成长性。
湖南省长沙市芙蓉区育才学校校长、全国优秀教师朱爱朝现场执教研讨课《时节之美》。
儿童文学作家眼中的分级与不分级
资深媒体人、儿童文学作家张弘从创作者的角度谈到她眼中的儿童分级阅读。她认为,没有一个作家愿意用“分级”的概念来约束自己的创作,“一个稍有些野心的作家,一定不愿意将自己的作品限定在只给某一个年龄段的孩子阅读,他一定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让孩子反复读,能在不同的年龄读出不同的感觉和深度。”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儿童文学作家在创作中没有分级意识和读者意识,这种意识不单单表现在遣词造句上,更体现在他能够深入体察儿童的心理和认知发展水平,也必定要调动他自身的很多童年记忆、童年体验以及对儿童的理解”。
张弘认为,儿童文学是最好的激发儿童语言的灵性文字,可以激发儿童对社会和自我的理解与认同,“当我们理解了创作本身的复杂性,理解了分级和不分级的矛盾性后,我们再去看各种分级阅读书单时,看到的就不仅仅是所列出的图书了,而是其背后的儿童观和价值观。”
郭史光宏则认为,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在创作中都在尝试挑战儿童的最近发展区,“比如很多年以前,教师很难在小学生中进行生死教育,也很难谈论一些哲学命题,可是当一些非常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出现时,这些话题的讨论就变成了可能。”
与作家在创作中的相对淡定不同,国内出版商对于分级阅读市场的重视已达到相当的程度,这其中也是喜忧参半。孙慧阳认为,如果“桥梁书”的引入和越来越多高品质原创儿童读物的出现是令人喜悦的一面,那么市面上大量出现的经典名著缩编拼音版则值得警醒。
“经典名著之所以成为经典,就在于已经过了漫长岁月的淘洗和检验,这样的作品又怎么能随意缩编呢?是应该缩编文本中的情节还是对话?抑或是其心理或景物描写?缩编以后,还能算是经典吗?”孙慧阳觉得,经典作品被缩编后,表面上看字数少了,句子短了,其实并没有真正助力孩子们的理解,反而制造了某种阅读中的“雾霾”现象。
江苏省南京市琅琊路小学特级教师周益民现场执教儿童课堂沙龙《我看童书》。
把阅读的自由还给孩子
当成人为孩子们的阅读到底该分级还是不分级争吵不休时,孩子们的回答则既简单又单纯。论坛上,来自南京市芳草园小学的孩子们,总结了他们最不喜欢的几类书:一是道理多,文字干瘪;二是没趣味,情节感差;三是太深奥,难以理解;四是过于血腥和暴力。
而针对教师和家长在儿童阅读中普遍存在的焦虑心态,蔡朝阳引用了一句日本心理学家河合隼雄的话:孩子们总是在大人看不见的地方,以孩子的方式干着坏事成长的。他回忆说,自己从小也是看着“垃圾书”长大的,如今则是一个“热爱古典文学的中年人”,“我儿子的唐诗启蒙来源于《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唐诗漫画。所以,当我们向儿童推荐图书时,还要倾听孩子们的声音,要把阅读的自由权还给孩子。”
对此,郭史光宏也表示赞同,“我们千万不要因为做分级阅读而将其变成了一种限制和捆绑。因为,每一个儿童之间是存在差异的,因兴趣、环境、成长背景等的不同,可能会导致个体在阅读能力和阅读兴趣方面的差异非常大,所以不太可能有一个标准或者分级系统符合每一个体性的儿童阅读需要。”从这个角度说,不会存在完美的分级阅读,它的核心目的是提供阅读参考和指导,而绝不是为了限制和捆绑儿童的阅读。
在郭史光宏看来,儿童分级阅读并不是简单地出一份书单,而是包含分级阅读研究、分级标准体系建立以及分级阅读服务,等等。“表面看来好像是在为图书分级,其实质则反映的是我们的阅读观和儿童观”。
因此,分级阅读永远是第二位的,是需要不断进行更新和改变的。分级阅读最重要的价值之一,在于勾勒孩子阅读成长的规律和曲线,也帮助成人更清晰和理性地去理解孩子的认知和成长规律。
广东省深圳市南山实验教育集团南头小学名师周美英现场执教儿童文学研讨课《柳林风声》。
本土化的儿童阅读分级体系呼之欲出
亲近母语创始人、著名儿童阅读推广人徐冬梅认为,儿童分级阅读不只是对读物的分级,其实质是根据儿童的认知水平和阅读能力,为每个孩子提供合适的读物并给予其适当的建议和指导,以提升其阅读能力和素养,促进其人格发展和精神成长。
徐冬梅以蓝思分级阅读体系、A-Z指导性阅读分级体系和发展性阅读评估分级体系为例,指出这些分级阅读体系都建立了比较完善的分级阅读理论和应用实践体系,其中蓝思、牛津、培生等英文分级阅读体系也已被引入国内。
在国内,中文分级阅读主要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以“阅读+出版”为模式,以出版社为主体,研发中文分级阅读读物,代表机构为南方分级阅读和接力出版社。第二阶段,以“阅读+科技”为模式,以科技公司为主体,进行中文分级阅读互联网产品的应用探索,代表机构为考拉阅读、攀登阅读、悦读家园等。
徐冬梅认为,相比于成熟的英文分级阅读体系,中文分级阅读体系在发展了10多年后,仍存在很多难点问题。例如:中文分级阅读标准如何建立?汉语的儿童语料库如何建立?如何科学评测儿童的认知水平、阅读能力和阅读素养?如何进行中文读物的科学分级……
“中文不同于英文,有其独特性,在分级阅读时也更复杂,比如,不是短句子就一定是表意简单的句子,篇幅短小的也不一定就是浅显的文本。”另外,中文的音韵也非常重要,让孩子在童年时充分地诵读和吟咏,是孩子学习母语必须的内容,“这不简单是为了让他们多背几十首诗歌的问题,其背后有很深的教育学原理。”徐冬梅认为,很多儿童阅读推广人都是儿童“默读”推广人,他们只带领孩子们读儿童文学、读整本书,这是远远不够的。
也正因为如此,亲近母语很早就研发了《日有所诵》,可以进行儿童诗歌的分级诵读。系列产品之一《我的母语课》,则属于儿童文学文本的分级阅读。徐冬梅透露,经过10多年的探索,尤其是近3年的努力,亲近母语的分级阅读标准已经基本完成建模工作,很快就能和大家见面。而即将推出的儿童中文分级阅读互联网产品——小步读书,则希望能实现三个目标:相对科学地测评儿童的阅读水平;为儿童匹配适合其当前阅读能力的文本;提供专业的阅读陪伴和阅读指导。
针对亲近母语公布的《中国小学生分级阅读书目(2019年版)》的相关质疑,徐冬梅回应说,理论研究和实践应用存在很大的不同,“阅读实践中,教师和父母十分需要针对不同年级和年龄段孩子的阅读书目推荐,而这份书单的背后蕴藏着我们长期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我们也盼望,能有更多的机构和组织加入进来,为中国儿童阅读持续做一些打根基的基础性工作。”(中国教育新闻网记者 郜云雁)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中国新闻教育网”,作者郜云雁,编辑罗彦琳。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芥末堆立场,转载请联系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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