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七八月,当准大学生们一边等待着录取通知书,一边享受人生中最长的一个暑假时,另一批应届毕业生却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他们半年多后的第二次“高考”。 三年前,在初次高考的战场上,他们是折戟而归的一群人。不少人进入专科院校后依旧逼自己过着高三的生活,就是希望在“专升本”(大学专科层次学生进入本科层次阶段学习的选拔考试)中为自己争取到更好的受教育筹码。 其中,有人为备考发愁,也有人为“能不能考”发愁。
2017年,山东省发布《关于调整普通高等教育专科升本科考试录取办法的通知》,调整普通高等教育“专升本”政策,其中规定,2020年起参加“专升本”考试的应届生,综合素质测评成绩排名不得低于同年级、同专业的前40%。 对于最新一届的山东考生而言,别说考进本科甚至重点大学有多大希望,有的人甚至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了。
“只有成绩不好的人,才会担心名额吧。”
按理说,将应届生的准考门槛提升至“综合素质测评成绩排名不得低于同年级、同专业的前40%”,应该是一种优中择优的做法。 筛选出平日成绩位于前列的同学去参加升本科的考试,备考竞争无疑会加大,这将有助于提升最终脱颖而出的学生的质量。这也是改革推行的初衷。
支持者认为“真金不怕火炼”,那些真正有实力、成绩好的同学才不会去焦虑百分之几十的考试资格,只有不认真学习、成绩不好的人才会如此斤斤计较。
说白了,只要自己够努力,何必担心够不到门槛呢。
对于山东“专升本”的考试资质改革,有人表示赞同。
但在不少学生看来,这样“一刀切”的做法,会误伤不少有升学意愿且有实力的考生。 有同学在山东省政务服务网上的留言指出,不同院校之间的生源质量存在差距、考取本科的意愿也有高低,有的学校一个班级不足十人有升本意愿,而有的学校80%以上的学生都想参加考试,这对后者中因此被淘汰的人来说,实在太不公平。
努力是一回事,不对等的考试资格获取是另一回事。让学生们担忧的是有人想要努力,却发现自己连门槛都跨不进去。
对于此项规定,也有同学在山东政务服务网表达学生方面的苦衷。
除此之外,新的准入方针也不免衍生出新的“可操作空间”。
根据该《调整通知》的规定,“综合素质测评”由学生所在院校具体组织实施,时间涵盖整个高职(专科)学习阶段,“以课程学习成绩(学分绩点)为基础,参考学生的思想品德状况和创新创业能力”,进而统筹确定。其中课程学习成绩(学分绩点)所占比例不少于80%。 剩下的少于或等于20%的非课程学习成绩的部分,很难说会不会上演类似自主招生、保研评优等时的那些“黑幕”。
而相比普通高考,“专升本”考试在参与人数、受关注度上没有那么高,关于考试乱象的新闻却每年都有曝出。
为了追求市场,有培训机构疑似以泄题考高分来吸引考生。
在作弊问题上,“专升本”考场也是一处重灾区。山东、湖南、重庆等地近年都查处过多人作弊的现象。网曝还有学校高价发放“内部试卷”,并对购买试卷的学生“优先录取”。
甚至还发生过辅导班老师在线给学生作弊发答案的事情,事到临头,老师还称这是“为学生服务”。
种种“被动不公”的因素叠加在一起,可想而知那些真正想考学且付出了努力、却被卷入这一畸形竞争漩涡的学生们能有多担忧。
“专科学校培养的是专业性人才,不是本科‘预备生’”
事实上,对参加“专升本”的考生设置准入门槛的,山东并非是第一例。
据澎湃新闻报道,2018年3月,重庆市教委发布该市《2018年普通高校“专升本”工作实施方案》,其中规定,2019年起,学生参加“专升本”考试,成绩需在本校本年级本专业前50%。
相比之下,湖南省制定的准入资质可就严苛得多了。湖南省教育厅在2018年1月印发的《普通高等教育“专升本”工作实施办法》中规定,推荐专科学生参加“专升本”选拔的本专科院校,只能推荐各专业平均成绩排名前20%的应届毕业生参加选拔;若前20%内有学生自动放弃“专升本”选拔资格,不得依次递补。
但和山东情况类似的是,“准考门槛”这一说法的提出也在重庆当地引起过争议。该方案下发后,有学生在人民网“地方领导留言板”上反映,政策出台过于仓促,希望延后1~2年。
重庆“专升本”考生规定出台时,有学生反映“延后”诉求。 到了2018年年底,《2019年重庆市普通高校“专升本”工作实施方案》公布,前述“成绩需在本校本年级本专业前50%”的报考限制已被删除。
对“专升本”考生设置准考门槛之所以不是孤例,是因为从专科层次的高校自身来看,“实践化的技术型人才”才是学校的培养目标,也是学校对学生的主要义务。
换句话说,在当下我们对专科的认知中,提供专科教育的高职和高专院校把学生招进来,并非主要为了把学生们培养得个个都能考进本科层次的大学。
但在社会普遍“重本科轻专科”的现实面前,多少高考落榜生在进入专科院校后早已将学校视作跳板,提前做好了“专升本”的准备。
在这一矛盾之下,专科与本科的之际的门槛设置得越多越高,学生们流动的渠道无疑就越挤越窄。
反观职业教育相对发达的瑞典,在过去的三四十年里,为了让更多的年轻人能够更好地融入就业市场,也为了向社会提供足够多的劳动力,瑞典一直在将推动职业教育和普通学术教育的地位同等化。
其目标很清晰,就是要把职业教育逐渐整合进入普通教育的系统。
但同时,这一系统也允许和鼓励具有职业教育文凭的学生继续接受高等教育。
对于我们当下的教育体系来说,不同类型的学校需各司其职固然没错,想要鼓励和发展职业教育也没有错,但这不等同于学生可选择可转变的余地要因此缩小。
专科教育,大写的尴尬
其实,说这些专科学生的处境尴尬,不如说我们专科教育的存在本身就很尴尬。
去年,华中科技大学生有18名学生因学分不达标从本科转为专科,其中11人按专科毕业。表面上看,这是具体出力惩罚了一些在985大学里“醉生梦死”的同学,但这操作也不免让人多想一步,专科院校原来是流放本科学渣的垃圾桶?
在当下绝大多数人眼中,职业技术学院似乎就是高考loser的收留地。分数的高低之别,早就注定了专科注定不可能成为普通人的“自愿选择”。
1990年,全国高校招生总量仅为60.88万人,其中大约40万是专科生。到2017年,总招生人数达到761万,而本科招生人数已超过410万。
二十多年过去了,两类学生的比例早已发生了轮换,两代大学生的质量也难同日而语。
如今,本科生遍地都是,考上重点大学才算出人头地,在学历至上的氛围下,专科生连发展的夹缝都找不到。
但根据中国社科院社科文献出版社发布的2017年人才蓝皮书《中国人才发展报告(NO.4)》显示,我国高级技工缺口高达近千万人。
由麦可思研究院发布的《就业蓝皮书:2019年中国大学生就业报告》也显示,2018届中国大学生毕业半年后的就业率为91.5%,高职高专就业率连续两年超过本科。
乍一看,若是有一门专业技能,似乎不难在茫茫就业大军中拼出一条路。可实际上,只要用人单位一句“学历要本科及以上”,就立马能让专科生无地自容。
因而对于不少专科生来说,他们所认为的能改变命运的努力不是去进一步提升技术技能,而是争取在“专升本”考试中摆脱“专科生”这一身份。
还记得1998年修订的《新华字典》收录过一个句子:“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这句话就像一个温情的美梦。不去戳破时,后来的我们似乎还能用努力去换取一点一点的希望。
而现在,就连一些人努力的机会,也要被剥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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