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会不会延期,高考都越来越近了。/图虫创意
* 来源:有间大学(youjian-university),作者:瓜子
如果时间不变更,2020届高三生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一批人已经悄然进入最后的冲刺赛道。
还有一批又一批的学子,早就开始了备赛之旅。大家心知肚明,就算是从幼儿园就开始为高考打基础做准备,都不算早。
毕竟,再过几年就要升小学,上了成绩好的小学,才更有把握考进重点中学,也才有机会拿下最保险的一项筹码——挤进重点学校的重点班。
有重次之分,必然就有得与失的两种人发出不同的声音:
一方面,学生与家长以成为“重点培养对象”为荣,另一方面,有人批评重点班造成了教育资源不均衡和社会不公。
“小学才开始拼,都算晚的。”/图虫创意
由于重点班的“受益者”往往是极少数人,“取消重点班”的声音也时常发出。
3月初,《广州市教育局关于进一步做好义务教育招生入学工作的通知(征求意见稿)》发布,其中有指出学校要均衡编班,不得举办任何名义的重点班,不得按学生成绩进行编班,不得为编班进行任何形式的考试或测试。
实际上,这并非是中小学重点班第一次被官宣禁止。重点班虽是少数人的获得,但这并不妨碍很多人将它作为刚需来疯狂追捧。
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勒令取消后,这辆学生和家长眼中的“升学直通车”,依然在许多中小学校园里畅行无阻。
取消重点班?真不太可能
早在1997年,原国家教委颁布过《关于规范当前义务教育阶段办学行为的若干原则意见》,其中明确提出,义务教育阶段不设重点校、重点班、快慢班。
近十年后,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修订的新《义务教育法》中,也指出“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及其教育行政部门应当促进学校均衡发展⋯⋯学校不得分设重点班和非重点班”。
也就是说,在义务教育阶段设立重点班,是一种违法行为。
而根据相关规定,违反者将由县级人民政府教育行政部门责令限期整改;情节严重的,对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依法予以处分。
激烈的竞争,催生了从小学就开始的培训班。/图虫创意
但时至今日,依然有学校与学生及家长双方(不得不)配合演出,为了共同的目标,升学率。
据新华网报道,去年七八月,北京多所中学有针对初一新生的“学业水平调查”,尽管校方未明确说明考试与分班的关系,但家长之间早就心照不宣。长沙也有类似小升初后的分班考,为了能在分班中取得优势,学生不得不在暑假抓紧补习。
在一些学校,“重点班”看似消失了,但它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林羽曾就读于广东某镇上的小学,学校在三年级设立了智科竞赛筛选“尖子生”,让他们从四年级开始进入同一班级。
到了六年级,年级又分化出一个次重点班,从全校和全镇招了一批人。
不言而喻,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被视为两年后冲刺县重点中学的种子选手。
比林羽稍幸运的王尧,没有从小学就开始感受“优胜劣汰”的残酷,但这份轻松也没有终结得太迟。
王尧就读的某市级初中每级约有13个平行班,共七八百人。班级从入学到毕业都固定,没有重次之分。
到了初三,年级开始组织学生在平日课后及周六进行“补课”,和王尧一样年级排名前15%左右的学生,会被集中安排在两个班级,他们所学课程的进度,比与其他学生更快。
虽然王尧原本的班级没发生变化,但这样的做法,不过是将“重点班”设置在了另一个维度。
“优胜劣汰”一直在前置,从未停歇过。/《高考》
都说高考残酷,但它的残酷不仅在于“一考定终身”之后,录取者与落榜者的悬殊。
更在于这一次大考前,一道又一道悬殊早被设计好了。
优等生带动后进生,是一种美好愿想
重点班,其实是重点学校的一种衍生。
上世纪50年代初,受学习苏联模式、发展重工业的影响,国内急需重工业人才。在教育资源有限的情况下,集中力量办好部分学校,从而为国家培养高质量人才,成为当时的一种选择。
于是,重点学校制度应运而生。
1962年,教育部颁发《关于有重点地办好一批全日制中、小学校的通知》,要求各地选定一批重点中小学,它们须“在数量、规模与高一级学校的招生保持适当比例”。
重点学校在文革期间一度被取消,1978年后得以重启与巩固,当时教育部提出要在经费、师资、生源等方面向重点学校倾斜,由此,从县、市、省到国家级,各个层级的重点学校诞生。
谁的青春,没有一个个灯火通明的晚自习。/图虫创意
自然而然地,经费资源倒向哪儿,追捧的人群便涌向哪儿。
人人都想择校进入重点中学,但这些学校毕竟名额有限,能进与否,要拼的或许不只是成绩了。
在《中国教育公平的理想与现实》一书中,一项2003-2004年对北京、苏州、宁波等10个城市调查显示,优势阶层(高级和中级管理人员、技术人员)子女约60%在重点中学就读,而低阶层家庭的恰好相反,约60%子女在非重点学校就读。
拼裸分,还能拼出多少空间?/《高考》
为了缓解该体制带来的不公、缓和竞争的过分集中,教育部门曾推行过倡导义务教育阶段“就近入学”、设立“示范性中学”的举措。
但前者没能触及教育资源不均衡的根本,还一度带来了“天价学区房”。北京德胜学区一处12平米的房子去年卖到了360万的高价。30万/平米的高价,不知让多少家庭望尘莫及。
后者实际上在走重点学校的老路,久而久之,原本用以缩小差距的教育,反而加深了这一沟壑。
没有考进重点中小学,你离好大学可能又远了一点。
而且,喊了多年的“取消重点班”,基本是处于义务教育阶段,即初中和小学。未被包括在内的高中阶段,以及与它直接关联的初升高、高考,才是更血腥的抢夺赛。
长久以来,重点高中及其重点班,一直被视为备战高考所需的垫脚石,竞争强度高居不下、区别对待也始终存在。
如果高中学校、班级的分层竞争激烈不减,低一级学校分化培养的需求,又能消减多少?
学霸的压力,学渣的阴影
经过长年累月的发展,“重点培养”这一概念早已是“深入人心”一般的存在,一声倡导、一纸规定已很难将其取消。
但凡有条件、有能力的家庭,大多会尽可能让孩子能接受更好的教育,而非放任其进入较“差”的环境中学习。
因为没有对比,就没有焦虑。在应试教育之下,没有人会不知道一路能搭上初中、高中重点班的车,到底有多香。
一项对山东潍坊市区某高中进行的《重点班和普通班学生学习能力比较研究》显示,在重点班的氛围之中,学生的学习主动性、对学习作用的认识要高于普通班。总而言之,两者学习能力的总体水平存在显著差异。
同时,在外在条件上,前者所拥有的师资力量、(资源不均等时的)教室环境、班级规模等,都比后者更加完善。
难怪从小会有人教导你,“会读书有多么重要”。/图虫创意
在升学率至上的风气之下,重点班的学生往往被视作学校的掌上明珠,而作为后备军的普通班学子,有时要做好各方面条件会“稍稍靠后”的心理准备。
去年5月,在光明网报道过河南商丘某中学只让高三两个重点班学生开空调,其余的普通班不让使用。
有普通班的同学私下使用空调,电工直接来将电路剪掉。
据校方说法,由于当时校区为临时借用,电路较老化,使用空调可能会造成全校线路的崩溃。换言之,当校园电路无法承受所有空调的负荷时,“重点班”就成了被优先保障的对象。
在这一新闻底下,还有不少人吐槽自己中学时期受到的“区别对待”:
“重点班”教室安装空调、加湿器、送零食、学生单独不用军训;
“尖子班”学生在食堂有专属楼层、有标记了名字的专属餐盘,其余学生在别处吃饭,没有专属餐盘;
“重点班”严格控制人数规模,普通班人数爆满且不能使用多媒体教学……
在初三初尝“重点培养”滋味的王尧,也曾顺利考进省城最好的高中,稍可惜的是,他以三四分之差没能进入“重点班”。
回想起来,高一是他青春时代最热血的一段时光,学年末有文理分班,“普通班”中成绩拔尖的学生,有机会在那时进入文/科重点班。
一开学,王尧就定下了冲刺“重点班”的目标,高一的几次大考,他都排进了年级10%,成绩超越了一众原本就在“重点班”的学生。
最终分班结果出来,他是“普通班”学生中进入理重班的第三名。
王尧把高二开学当做通往理想大学的新开始,也是在这个开始,班主任找了和王尧一样从普通班考来的同学,开了个小会。
他还记得那时的场景。老师笑着对他们表示祝贺,鼓励大家在新班级好好适应。
一番鸡汤之后,老师的神情突然变严肃,“还有一点很重要,不要把你们在平行班的坏毛病,带到重点班来”。
这是十五六岁的王尧,第一次对自己的努力成果产生怀疑——考上重点高中未必完全是一件好事,尤其当你没能在一开始就挤进第一梯队的时候。
改变,一直在发生
也有人说,设立“重点班”和“普通班”是一种因材施教的做法。
将学习能力强、悟性高的学生放在一起,不仅可以集中力量提升一批人的成绩,还能让成绩好的同学彼此竞争,激发他们更多潜能。
不过,在分数至上理念的“指引”下,不管学生属于哪类班级,他们接受的仍是同质化的培养。
即便身在重点班,绝大部分学生其实只是考到了学科高分,而没能被引导成为有学科特长、寻找到学习兴趣的人。
这种所谓的“因材施教”,距离真正的教,真正让学生的个性特长得到发展,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们要学习的,不该仅仅是考高分。/unsplash
如果取消“重点班”、“重点学校”的划分,不同地域、不同学习能力的学生,就能获得适合自己的教育了吗?
这其实是一种理想化的愿想。
相反,在总体教育资源分布不均衡的背景下,“重点培养”的体制在很大程度上,成了一些贫寒学子的通往好大学的重要或唯一途径。
由于重点学校大多集中在城市,少数位于县镇且极少设于农村,对于农村学子而言,“县重点”便是那根至关重要的连线。
县中,连接农村学子和城市的重要纽带。/图虫创意
《无声的革命:北京大学、苏州大学学生社会来源研究1949-2002》一则相关数据显示,在长达50多年里,苏大的学生有1/4来自江苏的县中,从县一级来看,各县县中输送了40%以上的生源,不少县的比例达到百分之六七十。
该书的调研者讲到,“乡镇学生要想进入精英大学, 首先必须进入本县的重点中学, 所在区县的经济、教育越落后, 这一标准越适用”。
但有其他学者指出,上述结论夸大了县中的作用——其教学条件还是难以和城市同类学校相平衡。
而且该调研的时间相对久远,以更近的时间来看,城市的超级中学不仅越来越占据教学优势,选拔的多元化也远超县镇地区,比如,对比两类中学的名校自主招生名额便可见一斑。
读书对命运的改变,也在发生改变。/图虫创意
总有人说高考残酷,还有更多人会说没有高考更加残酷。
长久以来,高考的确为渴望改变命运的万千普通学子,提供了一条相对公平的跑道。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条路正持续不断地遭受各方面的挤压,重点班、重点学校,只是其中之二的推手而已。
参考资料:
李先军.2008.初级中学重点班制度与教育公平
吴全华.2010.义务教育学校重点班制度应该废止——兼析因材施教的误用及后果
张妮妮.2011.初级中学分班问题的成因与对策
李中清 梁晨等.无声的革命:北京大学、苏州大学学生社会来源研究1949-2002
杨东平.2006.中国教育公平的理想与现实
欧晓霞.2007.普通班和重点班学生学习能力的比较研究
新华网.2019-07-25.只有超前学,才能“重点班”?
光明网.2019-05-28.只让重点班用空调,剪掉普通班线路:开空调还分三六九等?
中国新闻周刊.2018-01-15.中国大学生家庭出身调查研究:寒门难出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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