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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教育研究》2016年第10期
近年来,翻转课堂、微课程、慕课等新的教育形式快速崛起,信息技术对学校教育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影响。“互联网+教育”的出现,孕育着一种全新的教育形态。
尽管任何新技术都不会直接导致学校的消亡,但未来的学校可能会和现在的学校截然不同,创新将会成为学校存在的唯一理由。
在这个大背景下,各地中小学校纷纷启动了教育信息化建设,在数字化学习、在线课程、教育管理信息化等方面开展丰富多样的实践探索,涌现出一批典型学校案例,如深圳南山实验教育集团、哈尔滨香滨小学等。
与此同时,还有更多的学校在信息化探索中遭遇困境:教学效果不明显,信息技术的利用率不高,花费大量资金买来的设备沦为“花瓶”,教育信息化的投入产出效益饱受质疑。
为此,我们需要重新思考教育,用互联网思维改造学校,扩大教育服务的有效供给,为每一位学生提供更加适合的高质量教育。
一、“互联网+教育”的本质是“农业”,不是“工业”
随着大数据、物联网、可穿戴设备、虚拟现实等新技术的兴起,“技术代替教师”、“学校最终会消失”等观点甚嚣尘上。
几年前,谷歌的人工智能AlphaGo轻松战胜韩国围棋高手,再次点燃了技术乐观者的热情。有人提出,要利用人工智能来研发教育机器人来给学生授课,人工智能可以教的更好,教师将彻底失业。
但经过一系列研究发现,结果令人遗憾,现行的教育方式并未因为电脑的介入而发生太大改变,学生在教学中仍然处于被动接受的地位。
从全球范围看,美国的教育信息化一直走在前列,美国政府不遗余力地推动新技术进入学校。2001年,美国中小学校的网络化程度达99%。
2013年,美国政府正式启动“连接教育”(ConnectED)计划,推动高速网络和最新的教育技术能够进入校园。[1]但是,美国教育部对2.1万名中学生所作的抽样测试表明,“当前中学生的阅读与计算能力和30年前相比没有明显差异”。
2015年9月,OECD发布了学生数字化技能评估报告《学生、电脑和学习:创造联系》显示[2]:部分国家虽然在教育上加强了对信息化的投入,但是学生的阅读、数学及科学测试结果成效并不明显,原因是我们还没有找到用好信息化的方法。
从某个角度讲,技术肯定会替代教师的部分职能,比如利用大数据技术对学习过程进行跟踪,精准分析学生的学习特征,让教师从学情分析的苦海中脱离出来。
类似这些工作,技术显然会比教师做得更加出色。毕竟在传统条件下,面对班上几十名各具特色的学生,教师根本无法完成一对一的学情分析,他们只能依靠经验做出大致的推断。
但对于技术来讲,一个人和几十人、几百人,甚至成千上万人,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只要有合适的分析模型,它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做出客观的判断。当人们试图用技术手段去解决教育的所有问题时,其本身就成了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
教育作为一项极其复杂的社会系统,每一次的师生对话都充满着未知和不确定性,正是这种不确定性才让教育充满了无限可能。
不可否认,技术在某些环节上具有优势,可以对标准化流程进行优化,比如试题分析、学情监测、数据统计等。
但在教育最核心的不确定性面前,教师所具有的能力远远超过技术。他可以灵活地处理各种复杂问题,尤其对于一个富有创造力的教师来说,他完全可以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来更好地处理问题,而技术则只能在现有模型框架下去理解和解决问题。
尽管技术已经可以代替人类去做很多工作,甚至在许多方面都比人类做得更好,但它却难以代替教师与学生进行心与心的沟通。
叶圣陶先生曾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教育是农业,不是工业。”农业是栽培作物,农业产品是有生命力的,有它自身的特点和生活习性,有属于它自身的内在力量。
对于这种内在力量,外部环境不能彻底改变它,只能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地满足它。有经验的农民都懂得要适时追肥浇水,适时除草松土;既不能拔苗助长,也不能强制它的生长。[3]
尽管“互联网+教育”带有明显的技术性,但其本质还是教育,每项技术的引入和应用都不能脱离教育这个语境,否则就会陷入过度技术化的泥潭。
所以,“互联网+教育”的本质也是“农业”,而非“工业”,技术进入教育绝不是要塑造一个统一的、标准化的教学流程,而是通过优化教育资源配置,让教育变得更有智慧。
技术能够取代的只是旧行业中的机械劳动,把教师从教育的重复性劳动中解放出来,从而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做那些富有创造性的工作。
当技术可以帮助教师更好地理解学生,把握学生的学习需求,教师就可以专注于课堂教学创新,为每一个学生提供个性化的学习支持。到那时,真正的因材施教将会变成现实。
二、“互联网+教育”的关键不是“网”,而是“人”
当“互联网+”遇到教育时,决定成败的关键不是“网”,而是“人”。北京师范大学裴娣娜教授认为:“说到底,现代化是人的现代化。教育现代化的终极价值判断是人的发展,是人的解放和主体性的跃升。”[4]
从根本上讲,教育的信息化是整个社会向信息化转变的一个缩影,“互联网+教育”是一个不可逆转的时代潮流。
在推进过程中,要切实以学生发展为本,遵循教育教学规律和学生发展规律,灵活运用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技术,积极主动地开展教育教学创新,而非只见“物”不见“人”,把学校变成新技术的试验场。
大量的实践证明,技术的先进与否既不能衡量教育信息化水平的高低,更不能衡量教育现代化水平的高低。
笔者曾经在美国考察过一所名叫HTH(High Tech High)的公立特许学校,走遍整个校园也没有发现一件令人耳目一新的高端技术设备,但他们介绍教学时却着实让我们刮目相看。
HTH学校倡导新技术支持下的深度学习,学生的学习不能停留于知识的了解和知晓层次,要能够掌握知识的内在逻辑,用所学知识解决实际问题。
为此,教师打破了传统课程体系,把学科知识整合后开发出245个主题项目,并建立了配套的课程网站,学生利用各种科技手段开展主动的、探究式的、理解性的学习。
同时,他们认为,如果学生想要变成工程师,或者是科学家的话,他们就必须知道工程师和科学家是怎样工作的。尽管学校教育里会有很多数学、科学的概念,但如果没有看到工程师和科学家是如何工作的,那这个概念就是抽象的,也是无法与真实世界建立连接的。
因此,每个学生在校学习期间,都有四到五周的实习期,学校为每个学生提供了与工程师、科学家一起在实验室工作的机会。
在整个学习过程中,学校鼓励学生利用技术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学生可能会用到平板电脑,也可能会用到3D打印机,但所有的技术都没有对教育活动带来“胁迫”,每个学生都是自然而然地利用技术去学习。
在HTH学校,技术既是无处不在的,又是令人难以察觉的,当技术彻底隐身于教育的背后时,信息技术与教育教学才会实现深层次的融合。
何克抗教授指出,教育信息化未来的发展方向是通过教学过程中的信息技术应用实现教育质量的显著提升,这是教育信息化的重大意义所在。[5]
国际教育成就评价研究协会曾经对12个国家和地区的信息化教学应用情况进行调查,结果显示[6]:平均只有49%的数学课堂和62%的科学课堂应用了信息技术,但这些教育系统几乎100%都具备了计算机和因特网。
与总体的教学导向相比,应用信息技术的教师行为还较传统,信息技术应用并不一定会带来与21世纪教学法相一致的教学改革。所以,我们必须重新思考教育与技术的关系,用新教育来化解新技术带来的风险。
一方面,从学生的真实需求出发,加快探索“互联网+”时代下的教育转型,推动信息技术与教育教学实现深层次融合,利用信息技术支持学生全面而有个性的发展;
另一方面,高度关注教师信息技术应用能力的有效提升,没有未来教师就没有未来教育,帮助教师获得与信息化教学相匹配的意识和能力,鼓励教师利用信息技术创新教学,促进教育理念、教学内容和教学方式的深刻变革。
三、用互联网思维建设未来学校
“互联网+教育”要想取得成功,就不能停留于对传统教育模式的缝缝补补,而是在信息技术支持下促进教育流程再造,用互联网思维改造学校,探索新型教育服务供给方式。
今天,互联网给人们的社会生活方式带来了革命性影响,背后蕴含着一种新的发展理念和实践范式,它已经不再是一种单纯的技术手段,而是一种全新的思维方式。
所谓“互联网思维”,是互联网时代融合实践的新思维方式,具有跨界融合、平台开放、用户至上、免费为王、体验为核、大数据应用等六大特征。[7]
相对来说,传统的工业化思维是基于资源稀缺的一种线性思维模式,从A到B到C到D,其中存在天然的逻辑关系,其特点是追求效率、标准和规模。
而互联网思维是基于资源丰饶的一种立体网状思维,从A开始即有多种选择,其特点是追求快速迭代、颠覆创新。
所以,“互联网+教育”不是在线教育,而是一种变革的思路,是要以互联网为基础设施和创新要素,创新教育的组织模式、服务模式、教学模式等,进而构建数字时代的新型教育生态体系。[8]
(一)打破封闭的办学体系
传统学校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圈子,学校的课程、师资以及各种设施设备都是私有的,无法被外部社会广泛共享,尽管每位学生都希望享受到最优质的教育资源,但由于优质资源的稀缺性,注定只能被少数人所垄断。
现在,这个局面正在发生改变。在慕课、微课程的冲击下,课程资源开始共享,偏远山区的学生也能在网上找到名校名师的优质课程。尽管现在的优质课程资源还不够充足,但未来我们将可以在网上找到任何一门教材、任何一节课的优质课程资源。
在同步课堂和在线教育的冲击下,优秀师资开始共享。人大附中的同步课堂已经开到了新疆、宁夏、贵州等西部地区的薄弱学校,而在线教育则让学生用极其低廉的价格在网上看到优秀教师的授课。
未来,独立教师群体将会崛起,一大批“身怀绝技”、具有冒险精神、善于运用互联网手段进行教学的优秀教师会从公办学校走出来,以个性化的教学方式来扩大教育供给,推动在线教育乃至整个教育行业的转型升级。
同时,未来学校将会更加开放,通过线上线下结合的方式,采用O2O模式来办学,让学生走出课堂、走进社会,享受社会上优秀的教育资源。
比如,北京市教委面向初中生提供“开放性科学实践课”,采用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来充分利用社会上的优质科技教育资源,学生在线上自主选课,之后到大学、科研院所、博物馆或者高新技术企业去上课,他们不仅可以享受到最先进的设施设备,也能得到来自不同领域的专家的手把手指导,实现了对传统科技教育的超越。
凯文•凯利指出,“把最不可能共享的资源实现共享,这就是未来最大的机会”。尽管现在的教育资源共享看起来还很初级,但已经迈出了关键的第一步,互联网正在重构学校的教育功能。
未来,互联网将彻底打破学校封闭的办学体系,学校将变成汇聚优质教育资源的“淘宝平台”。
作为一个开放的组织系统,未来的学校应该利用信息技术挖掘外部社会一切有利的教育资源,学生的学习场所不再固定,随着课程的不同,既可以在教室,也可以在社区、科技馆和企业,甚至可以去不同城市游学。
而学校本部则更多是提供学习环境、成长导师以及富有特色的校本课程。最终,学校将突破校园的界限,任何可以实现高质量学习的地方都是学校。
(二)打破传统的教学结构
传统的教学结构建立在班级授课制的基础之上。作为工业时代的产物,班级授课制强调标准、同步、统一,尽管难以照顾个性差异,但却为机器大生产培养了大量的符合特定标准的产业工人,为人类社会从农业时代进入工业时代提供了重要的人力资源。
但是,当人类社会全面迈入信息时代,传统的人才培养目标已经不再适用。2009年,美国21世纪技能合作委员会正式提出了“21世纪学习框架”[9],最重要的是要培养学生的21世纪技能,包括“学习和创新技能”、“信息、媒介和技术技能”和“生活和职业技能”。
2016年9月,《中国学生发展核心素养》总体框架发布,明确了学生应具备的、能够适应终身发展和社会发展需要的必备品格和关键能力,分为文化基础、自主发展、社会参与三个维度,包括人文底蕴、科学精神、学会学习、健康生活、责任担当、实践创新等六大素养。
总体来看,重新思考人才培养目标,建立面向未来的核心素养,已经成为国际共识,这从根本上动摇了传统教学结构的内在基础。现在,已经有学校在这方面开展了富有想象力的实践探索。
比如:北京十一学校开展选课走班制,为全校4000多名学生创立了265门学科课程、30门综合实践课程、75个职业考察课程、272个社团、60个学生管理岗位,供学生选择。
在这些课程中,除了少数的必修课外,其余大部分是选修课程,所有课程排入每周35课时的正式课表,学生不仅可以选择课程,还可以选择上课时段,真正做到自主选择,一人一张课程表。[10]
重庆市谢家湾小学通过课程整合,将学校原来的十二门课程整合为五门课程,施行跨学科教学,取消了统一的上下课铃声,取消了全校统一的大课间活动,让每个班级从听令行事变为自主安排。
教学也从“老师讲学生听”变成了“半天学半天玩”,每天上午学习学科课程,下午全部是专题实践活动,包括体育活动、社团选修活动等,学习与活动相互融合。[11]
这些来自一线的创新实践正在给传统教学结构带来冲击,未来的教学将会打破固定的课时安排,跨越学科与学科之间的界限,围绕学生的真实生活重建课程体系,形成个性化的学习支持体系,为每一个学生提供私人订制的教育,这将成为未来学校变革的主导趋势。
随着传统教学结构的瓦解,“互联网+教育”将从注重教的信息化转向注重学的信息化[12]。技术支持下的教学将不再基于教师的主观经验,而是基于丰富的客观数据。
目前,已经有学校开始尝试使用学习分析技术改进教学,针对学生发言、老师发言、师生对话等信息,分析课堂讨论模式和师生互动风格,以可视化图表形式呈现分析结果,帮助老师进行教学反思和改善课堂教学实践。
未来,基于大数据的学习分析技术将成为推动教育深层变革的主动力。[13]教师可以利用新的技术手段测量学生的认知特点和学习特征,评估学生的优势潜能和最佳学习方式,设计个性化的学习推送方案,探索不同技术条件下的差异化教学策略,因材施教、因能施教,促进信息技术与教育教学的深度融合,帮助学生实现全面而有个性的发展。
(三)打破固化的学校组织形态
学校是一个有计划、有组织地进行系统教育的组织机构,其形态在历史上经历过多次变迁。从夏商时期的庠序到春秋时期的私塾,早期的学校更多是一种家庭教育形态。
直到19世纪中后期,美国开始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现代社会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彻底解构了传统的家庭组织结构,家庭的生产和教育功能被强制性地外移和社会化。
1851年,第一部强制就学法在马萨诸塞州通过实施,孩子们开始走出家庭,走进学校。至此,自发性的传统家庭教育逐渐荒废终结,公立学校以其突出的现代社会人力产业职能、特有的现代集约化、标准化组织优势和专业高效的管理运行模式登上并占据整个教育历史舞台。[14]
今天,传统学校的组织形态优势正在退化,而劣势则在新的时代背景下更加凸显,尤其是标准统一、组织固化、运行机械以及在创新能力培养上的缺陷更是让学校教育饱受质疑。
近年来,社会上出现了一些全新的学校组织形态。比如,由Facebook创始人扎克伯格等人投资的Altschool,依赖信息技术深度参与,建立有效信息系统,快速响应教师的教学需求,通过反复跟踪、修正,获得最高效的学校运行方式。
无论学生处于何种状态,都会定制一个最适合他的课程计划,让孩子能按照自己的进度进行学习。所以,年龄本身不是关键,Altschool采用混龄教学,模拟真实的社会生态,帮助孩子能够更好的融入社会。
同时,建立学校理事会,采用扁平化的组织设计,充分考虑社会和家庭的合理诉求,教师与学生、家长合作“策划”课程,并且“和学生一同学习”,尽量满足每一位学生的个性化需求。
未来的学校将打破固化的组织形态,采用弹性学制和扁平化的组织架构,根据学生的能力而非年龄来组织学习;根据学生的个体需求提供灵活的教学安排,而不是按照传统的学期或者固定的课程结构;打破现有的学制,加强不同学段之间衔接,更好地满足当代学生自主发展需求,为学生提供富有选择、更有个性、更加精准的教育。
学校的组织架构和管理方式也会随之变化,学生将会更多地参与到学校的组织管理,各项学校事务都应充分尊重学生,鼓励学生自主管理,培养学生成为有主体意识、道德情操、国家意识和世界精神的健全公民。
完善学校治理结构,增加家长和社区在学校决策中的参与度,促使学校从封闭走向开放,学校与社会、家庭形成良性互动,共同为学生创设多元融合的育人空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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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傅松涛, 毕雪梅,张东会. 教育组织形态的历史回归与超越——当代美国家庭学校的组织形态分析[J]. 比较教育研究,2007, (10): 20-25.
作者:曹培杰,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博士,中国未来学校联盟秘书长。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在线学习”,作者曹培杰。来源《教育研究》2016年第10期《未来学校的变革路径——“互联网+教育”的定位与持续发展》。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芥末堆立场,转载请联系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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