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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我有课，需要私，有偿

疫情期间，B站在课堂区“升学考试”专栏上线了某机构高中生物老师的付费课程《高中生物必修课二（人教版）》，售价为168元，22课时。早在2019年11月，该老师所在机构就已经上传了免费版的《高中生物必修一（人教版）》视频合集，共收获近300万播放和近9万弹幕。这是个什么量级的数据呢？下面援引同一个机构上传的另外一位生物老师课程视频作对比：


截止发稿时，付费课程《高中生物必修课二（人教版）》播放量位居“升学考试”众多课程的播放量榜首，甩出第二名50余万。究其原因，并非高中生物在高考中占据显著地位，也并非该老师讲得多么引人入胜，而是该老师的颜值深受B站用户的喜爱，甚至连初二的同学也来旁听高中课程，还顺手在小红书上安利了一波（搜“神仙生物老师”可知）。更有甚者整理出各家在线教育公司高颜值老师名单挂在小红书上。


接下来，进入主题。

在B站这门生物课弹幕中，除了有对主讲老师的应援以外，还有一类声音特别明显——讨论课程究竟值不值168元。引发讨论的导火索是有人在弹幕区、评论区想要获取免费资源、低价拼课、百度网盘买课。典型的例子是，有一位花了168元购买该课程的用户在评论区表示，希望有人能和他/她平摊这个费用。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位用户的言论引起了B站用户关于在线教育课程贵不贵的讨论、关于线上线下辅导班价格差距的讨论、关于老师辛苦创业因此课程值这个价的讨论。当然啦，B站上的主流声音还是支持花168元购买正版课程的，并且对低价售卖课程、拼课等行为不认可。


然鹅，舆论的压力并没有阻碍到更多人希望通过低价方式获得这门课程。你如果愿意去逛逛贴吧，就会发现有人在做有偿分享。


有需求，就会有供给。而当需求方已经获得资源时，出于好意施惠、获取利益的目的，自己也会成为新的供给方。这个道理亘古不变，只不过随着技术发展带来交易便利，终于入侵到在线教育领域，成为一种可怕的威胁源。

二、威胁源都有些谁？

威胁源大致可以被分为三类人。第一类人是专门做在线教育课程内容侵权的黑产，通过各种手段获取到课程视频，目的是通过售卖获取利润。第二类人是真实用户，尤其以初高中生为主，通过正常渠道支付学费上课后将课程下载，上传至云盘后进行售卖，希望有更多人来平摊这份开支。其中还有一部分人是自己购买课程后，希望二次转卖能够回本。在真实用户心中大致有两类心声——“在线教育课程的价格不应该那么高”和“这个价格我负担不起”。第三类人是好意施惠者，不管是正价低价自己购买课程，还是自己免费获得链接，都愿意把资源无偿贡献出来，分给有需求的同学。

这三类人在哪儿能够找到呢？
 
第一类。黑产常出没于电商网站，如拼多多、闲鱼、转转、淘宝，尤其以拼多多为甚。打开拼多多，搜索“猿辅导网课”、“学而思网课视频”、“高途课堂网课”、“有道精品课”等关键词，便能看见一大堆商店，SKU覆盖K12各年级各学科，时间囊括暑春寒秋。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有道精品课初中语文顶流包君成老师的6项全能、文言文、高阶方法课在拼多多一应俱全。黑产并没有把视野锁定在K12，学龄前这块香饽饽早已进入其视线范围。斑马AI课、火花思维等课程视频，在拼多多各大卖家店内有售。

在这些店的购买流程大致是：购买特定年级学科→购买成功→获得链接→下载视频，获得下载途径的方式有不少，这背后其实是需求方增多导致的视频获取方式演变。

 
如果有还在进行中的课程，卖家会在百度云中定期更新，并注明【更新】字样。
 
第二类。真实用户一般会在社交网站、社区发布信息，如微博超话、知乎特定主题、小红书、百度网课资源吧、B站评论区等。笔者遇到过一位高中同学，她在知乎上购买过某些在线教育公司的课程资源，其目的也很简单，回本就行。购买流程与之前相似，完成微信交易之后由真实用户分享百度云链接。
 

第二类用户虽然只有“买课之后回本”的期待，但是他们是真实的需求端，整个产业链的衣食父母，黑产都指着他们活下去。令人无可奈何的是，而有一部分真实用户，后来也变成了黑产，成为了第一类威胁源。笔者尝试在拼多多上购买某学龄前AI互动课程，后来加了店家微信发现，原来店家是该AI互动课程的正价课付费用户。店家每上完一期课程就把录好的视频发到百度网盘群，非常准时。近来，笔者去浏览了店家微信朋友圈，大家感受一下：


第三类。好意施惠者主要集中在微信公众号，尤其以“贩梦笠翁”、“逆流资源库”、“良学小屋”、“学习引路人”、“网课宝典”为代表的网课资源分享公众号。进入到各公众号之后会有相关文案提示，在公众号对话框中输入特定字段后，公众号会自动回复对应链接。如果你是一名初中生，按照提示输入“初中”，公众号会自动弹出初中网课的链接，这些链接最终会跳转至石墨文档或者金山云，最后用户根据自己的需求进行课程下载。很多视频已经打上了公众号水印，文件夹里也提示了获取其他资源可以加微信的方式，可见其用功。此外，在“贩梦笠翁”公众号下回复小猿搜题，还可以获得破解版apk（没有试过是否能够成功运行）。为了防止被举报或者课程链接失效，这些公众号也开了不少新公众号马甲，或者转移至QQ群、百度云群。同时还为获取资源立下规矩，例如“贩梦笠翁”要求：进群不能说话！拿了需要的就立刻走！立刻退出！留位置给需要的人进！好好配合。


这些好意施惠者到此就结束了吗？当笔者看到“良学小屋”打了一则跟谁学的隐秘广告之后，就觉得呵呵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良学小屋”不是跟谁学的号，因为“良学小屋”课程分享中就有高途的课程。
 
再大的水也不能冲了龙王庙啊。除非狠起来连自己都打。

这事儿，有解决方案吗？

经济损失是必然的。
 
假设10000个人在电商平台有购买行为，每人购买1科，以1200元正价课计算，在线教育公司就会损失1200万元。笔者通过第三方公众号数据分析平台上看到，“贩梦笠翁”预估粉丝数1.45万、“逆流资源库”0.81万、“良学小屋”1.61万、“网课宝典”1.82万，头条新闻平均阅读量为631、558、898、694，根据“微信公众号的粉丝数量差不多等于推送的头条文章阅读量的15倍左右”行业规律可大致算出其相对真实的粉丝数，大致为9465、8370、13470、10410。假设这些公众号只有30%的人最后进入石墨/金山云页面，平均每人下载2门课，以1200元正价课计算，在线教育公司会损失3003万元。以上两类（电商平台和公众号）均未考虑裂变、全年购课情况，不敢想象在设置了模型之后，经济损失数字会猛涨到什么程度。

看到这儿，总该觉得这事儿需要被解决了吧。

可是，有解决方案吗？

笔者想了“源头处无法录制”、“封锁传播链条”、“在线教育产品升级改版”三个方法，一个个来试试。

首先是没有办法解决录屏和下载。录制要么在手机端或者PC端进行。录屏功能已经是移动互联网时代手机的出厂标配，而且是否开启录屏功能是用户自己的权限管理范围，不存在在线教育公司跟手机厂商商量，用户在使用在线教育产品时，禁止使用录屏功能。有人提出在各家直播课视频播放界面加入用户的ID，如果该用户在外传播课程，即可通过课程界面中的ID锁定该用户，进而对该用户进行相关处理。这种方案的初衷是希望通过设置ID来提醒用户勿要录制，否则将承担结果。但它忽略掉的是，视频如果已经外泄，那么处理该用户就显得无济于事。

那么封锁传播链条有没有可能呢？

这就不得不聊聊拼多多。

笔者自己、托盆友就“拼多多上有很多不法商家低价出售在线教育公司课程视频，严重影响销售秩序和品牌形象一事”联系了拼多多的品牌、增长、招商等各岗位员工。品牌说“生态治理这块一般不接触，也不太了解”、“你们通过第三方应该是最好的方式”、“法务不对外，也不清楚谁负责（处理此事）”。此前，笔者委托第三方处理过类似事情，但是拼多多反馈流程巨慢，连他们已经离职的增长都说“拼多多在处理这些问题上是比较慢的”。此外，他还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其他部门无权干涉招商部门”。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其招商职员指出“商家与商家之间的纠纷，拼多多是不会处理的”。OMG！断不敢相信这是一家市值已经超过800亿美金公司的风控逻辑。

读者可能会疑惑，张乔松你怎么不去联系拼多多的法务啊？品牌、增长、招商能处理这些问题吗？

事前，笔者就去网上搜了下拼多多的招聘信息，他们也在招“理解互联网电商行业黑灰产链路和犯罪模式，提出解决业务安全风险的策略和方法”的案件调查高级经理。


所以说，想通过拼多多来查封商家，有点困难。

不过前似无路，却见柳暗花明。

拼多多终究是中转站，举报百度群亦是捣毁万中之一的中转站，封掉那些乐善好施的公众号也只是杯水车薪。

最关键的是遏制住首次分发。

现在市面上流通的盗版视频95%以上都是通过百度云进行传播的，那么只要能够通过百度云控制课程视频的链接传播，那么就能减少大部分威胁源。

假设行为人通过百度云上传课程视频，百度云能够通过机器或者人工审核出这是某在线教育公司的课程视频并进行拦阻，最终通过技术手段限制裂变分发。毕竟百度连鉴黄师都能够通过技术优化掉，一个小小的直播课视频图像识别，搞不定？


实际上，在线教育公司虽然众多，但是值得去盗版的公司也就那么几家，不管是机器识别还是人工识别的难度都相对来说小了很多，因为这些值得被盗版的公司一定有那些个和其他公司不一样的logo、颜色、图案等，比如“猿红”、“道绿”。

问题的关键在于，百度愿不愿意做这件事。

从商业的角度讲，百度完全可以做B端的这项增值服务。既然大家都怕“核心资产”课程视频泄露，那么各自交点小钱，我百度云在链接分发上帮大家把把关。只不过有一个难点，如果行为人采用压缩、更改后缀的方式，识别的难度会增加很多。利与当前局势的是，根据现有情况，笔者尚未遇到压缩或更改后缀的案例。

最后，想说说在线教育产品升级改版。

这场威胁源肆虐的最核心原因是，在线教育提供了用户优质的教学资源，这种优质体现在哪里呢？笔者认为，最核心点体现在以提分为目的的解题技巧讲解环节，而非知识点精讲环节。其实，最考验教研功底的其实是知识点精讲环节，但整个行业能把知识点精讲做通做透的不超过3家企业，而这3家企业多少没有涉足直播课领域，因此在线教育直播课玩家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彼此在知识点精讲环节半斤八两。至于连麦互动、社群服务，可能在优质教学资源的定义了可能连号都排不上。

这并非空穴来风。笔者在某一高中生微信群中观察到，同学们想要获得直播课视频资源是因为直播课老师的授课水平是高于自己所在学校老师的，尤其是在讲题方面，直播课老师能够把题目讲出花样、讲出一般老师讲不出的效果。而自己学校的老师从来不总结解题方法和思路，更别说什么歪招大招了。事实上，绝大多数公立校老师在研究题目方面做得确实还不够扎实，这也是一个创业机会点，赋能老师更好理解题目、讲解题目、总结题目、甚至创造题目。同时，同学们能够接受手上没有对应视频课程的教材、讲义，因为“大多数老师讲题都讲的是高考题，自己买一本‘五三’能够搞定”。

那么，问题来了。

假如百度不愿意做上文说的增值服务，拼多多的风控继续处于宕机状态，盗版压缩改了后缀肆虐横行如入无人之境，在线教育公司在用户大把流失、收入骤降的情况下会怎么办？

一种思路是，既然用户认为直播课的精华所在就是解题技巧讲解环节，那么我在线教育公司就人为对此进行干预：通过降低直播课程的体验（尤其是讲题环节），做到与线下无差别，将这部分转移到社群服务中，形成一种“轻直播+重服务”的新课程体验。这种思路的关键点是，不再将直播课当做在线教育的核心产品，而是将直播课和服务作为在线教育的核心产品。即便你黑产再厉害，也没有盗走我的核心资产。

此乃/非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得为之/之举。

说起来容易，可又哪有这么多优质的辅导老师能够扛起“解题技巧讲解”的重担，有是有，能不能做到1:200的人效并规模化复制就不得而知了。

结语

用户已经成长起来了，学会用拼多多买课了，也学会自己低价拼课了，而且在K12阶段越往高走，这种现象会越来越多。

再重复一遍，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每个人都被十面埋伏。

承认现实并重视起来吧，否则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用户不续费了。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衣谷先生”，作者张乔松。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芥末堆立场，转载请联系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