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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华视点,记者:舒静、郑天虹、蒋芳
15家校外培训机构被罚3650万元!记者日前走访发现,被称为“宇宙补习中心”的北京海淀黄庄有些萧条。银网中心大厦里,很多培训机构内空无一人,门上挂着液压剪锁,贴着黄色或粉色的暂停线下培训通知。大厦一层的咖啡厅内只有零星几位客人。你的孩子还在上补习班吗?上补习班真的有用吗?
在教培机构整治风暴下,被称为“宇宙补习中心”的北京海淀黄庄一改昔日的热闹喧哗,变得零落萧条。
(银网中心大厦内,某教培机构的教室内空无一人。)
曾经每层都充斥着各类教培机构的银网中心大厦里,如今很多房间空无一人。很多门上挂着液压剪锁,贴着黄色或粉色的暂停线下培训通知,仅有少数艺术类培训机构仍在营业。大厦一层的咖啡厅内只有零星几位客人,与此前家长排队等位的情形大相径庭。
(教培机构大门紧锁,贴满暂停线下培训通知。)
5月21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十九次会议审议通过《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6月1日,国家市场监管总局表示,已对15家校外培训机构处以顶格罚款共计3650万元。
业内人士认为,对校外培训机构严厉监管的背后,是整个社会对超前、过度教育的反思:跑赢起点的孩子,最终能抵达何处?
堪比“军备竞赛”的“鸡娃”教育
最近,一位名校毕业家长录制的短视频在家长群热传。看《牛津阅读树》、听逻辑讲解、安排自主阅读,连吃饭都要听古诗……3岁小男孩的日程表被妈妈安排得满满当当。“我要今天不成魔,他明天就成不了活儿……”这位妈妈宣称“绝不手软”。评论区里,很多“鸡娃”妈妈热烈赞同。
“时间太不够用了。”北京三年级孩子家长悦然(化名)说。每天从放学到晚10点,孩子的时间表被密密麻麻的课外班、作业、练琴填满了。
2018年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2018)的测试结果显示,我国四省市学生每周平均校内课堂学习时间为31.8小时;PISA2015数据显示,我国四省市学生每周课外学习时长超过20小时。
在课外培训中,超长、超量、超前学司空见惯。
北京妈妈小卫(化名)在孩子三年级时,突然发现自家孩子“太落后了”。几乎全班同学都在“抢跑”:学奥数、学高年级课程、从小阅读英文原版书。
一些小学生的学习难度,令很多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家长也自叹无能为力。
广州某小学五年级学生小雨从四年级开始上两个奥数班,她说:“题目太难了,我爸爸是数学系毕业的,有的题目连他都解不出来。”
很多家长把这种教育竞争比喻为“军备竞赛”。
“有个段子说‘4岁孩子英语词汇量1500,在美国够,在海淀不够’,本来我以为是夸张,可前一阵跟不少家长聊了聊,惊出一身冷汗,觉得确实如此。”北京海淀区家长顾女士有些慌。
甚至逛街也可能带来一波焦虑。“我亲眼看到两个幼儿园小朋友自如地全英语交流,家长也跟他们用英语聊,但可以肯定他们全家都是中国人。”顾女士说。焦虑之下,她立马给孩子连报语、数、外三个课外班。
捷径还是弯路?
越学越多、越学越早,这样对孩子真的好吗?在起点跑赢了的孩子最终能抵达哪里?
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副教授张羽利用9年的追踪数据,研究小学一至六年级数学课外补习对升入初中后学业成绩的影响。结果表明:参加补习能在短期内提高成绩,但长期来说对学业发展有负面影响,“后劲不足”。
张羽认为,一些过于拔高或应试的内容,不符合孩子的认知规律,也不利于孩子的思维培养。
(一名广东四年级学生在校外培训班上课。)
“比如‘鸡兔同笼’问题。学校通常以尝试法解决,这是小学生必须建立的研究、认识事物的路径,比较符合年龄特征;但一些课外班从求异性思维入手,一下拔很高,中间的衔接弱了。”她说,一些高难度的奥数班,也多采用填鸭式教学方法,强调结果而不是过程思维。
“就教育来说,想找捷径往往是走弯路。”张羽说。
一位长期关注“小升初”政策的业内人士说:“一些孩子因为小学拼奥数太狠,心理透支,产生了厌倦情绪,之后就不想学数学了。”
多位中学教师观察,长时间上辅导班的孩子往往“除了睡觉、作业,其他的事情不会干。不会做家务、找不到同学玩,什么事情都要家长安排、老师布置。”
张羽发现,不少从优秀高中拔尖出来的学生,最终都选择成为循规蹈矩、喜欢规避风险的“螺丝钉”。而当下世界变革不断,不确定性急剧增加,当创新能力成为人才核心竞争力时,循规蹈矩的思维定式有可能成为劣势。
从整体来看,教育内卷加速也会带来人力与社会资源的浪费。按照德国社会学家罗萨的“新异化”观点,这种竞争逻辑和加速逻辑让更多人觉得自己站在“滑坡”上,必须跑得尽可能快,才能留在原地。最终,这会形成一个封闭系统。加速机器不会创造更多价值,个人的梦想、目标和人生规划,也必须用于喂养加速机器。
北京家长付先生担心,高压环境会影响孩子的心理健康。“很多孩子的眼睛里没有光。”
长期关注海外教育的方也博士认为,“鸡娃”模式下长大的孩子忙于各种训练、竞赛,无法获得足够的生活技能和成长空间,一些人会陷入焦虑甚至抑郁。
一名“90后”女生说,初中以前,家长的“鸡娃”教育效果比较显著,但初中以后无论多努力,她再也做不了年级第一。“父母希望我考个好高中,我压力很大。”
心理咨询师李松蔚曾在著名高校的心理咨询中心为大学生提供心理咨询。他注意到,在日常咨询中,至少有80%的来访者都是“被成功学或父母的压力搞得很狼狈的人”。
国家卫健委发布的数据显示,我国17岁以下儿童青少年中,约3000万人受到各种情绪障碍和行为问题困扰,必须采取综合措施予以干预。
“985废物”“躺平族”,成为一些年轻人“自嘲”的集体表达。这些群体中不乏教育赛道的胜出者。在李松蔚看来,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对单一价值观的反抗,“他们不是真的要‘躺平’,而是表达一种姿态。家长也要更多关注孩子的声音和权利。真正给孩子支持和空间时,他们反而会走得更快。”
教育要更多“培养人”而非“筛选人”
中山大学政治与公共事务管理学院特聘副研究员王捷说,校外培训的产生与职业分层、文凭社会、选拔性考试、奖赏勤奋、文化传统、囚徒困境有关,仅靠教育政策难以改变。
张羽认为,教育焦虑背后,是家长对优质教育资源的渴求。政策关注点应聚焦如何加大投入,培育更多优质学校。在优质资源增加、分布均衡、教育提质的前提下,“就近入学”才会顺利落地。
同时,也要从教师数量和素质上着手,全面提高教师待遇,建设一支高水平、高素质的教师队伍。
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教育的目的是“培养人”而非“筛选人”。
付先生在小区里组织了“light in the eyes(眼里的光)”的活动。从4月到10月,每天晚上他都会带着一群孩子“疯玩”,打篮球、踢足球、跳大绳、扔沙包、跳皮筋、蒙眼敲锣,每周五还会组织“大型亲子活动”。有些孩子玩得好,就停了课外班。也有孩子为了早点下来玩,会在学校先把作业做完,形成“良性循环”。
(北京家长付先生在小区组织的LITE活动。)
北京家长冯女士的孩子跃跃在一所学校读四年级,至今没上过任何奥数、英文课外班,没参加过杯赛或拿过什么奖项。“从标准化考试的维度看,他没有特别的竞争优势。”冯女士说,“但他就是我期待的样子——乐观、善良、真实、健康,喜欢用绘画表达自己,善于与人交往、与自己和解。”跃跃会唱着歌完成作业,也会花一个多小时制作一本漫画书。
“面对不可知的未来、越来越多元的社会价值评价,用昨天的方法教今天的学生,其实是剥夺了他们的明天。”冯女士说。
教育专家认为,人生好比马拉松长跑,而非百米冲刺。家长不要被“输在起跑线上”之类的说法误导,不要总想让孩子“抢跑”;要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注重培养孩子的独立学习、生活能力,为孩子的人生“长跑”做好更充足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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