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ID:chinanewsweekly),作者胡克非
在这个春天里,有两个群体最“受伤”,一个是狗子,另一个是足球爱好者。
狗子们不会想到,在2022年的春天,飞盘会成为年轻人的心头好。
更重要的是,他们玩飞盘,竟然不带狗子,想叼一下盘,都不给个机会。
在国足0:2不敌阿曼,彻底无缘卡塔尔世界杯后,本想去球场发泄一下愤懑的足球爱好者们发现,足球场都还开着门,但拿着钞票却租不到场地,场地都被玩飞盘的年轻人占领了。
隔着球场的铁丝网,狗子和足球爱好者的眼睛里,都流露出了渴望+失望的复杂眼神。
这个春天,对他们太不友好了。
飞盘教父
“作为人类,我为什么要跟狗子抢玩具?”
每一个最初接触飞盘的人都会问出这个灵魂问题。
早在1974年,一场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的比赛中,一只叫做“Ashley”的惠比特犬跑入场内,和它的主人完成了一系列接飞盘的游戏,现场和电视机后的百万观众才突然意识到,“哇,我们原来可以和狗子这样玩扔飞盘的游戏。”
其实,在狗子“Ashley”乱入球场接盘之前,人类已经拥有近100年玩飞盘的历史。
从最初的馅饼包装盒到爆米花桶的盖子再到符合空气动力学的塑料飞盘,不到100年的时间里,飞盘已经完成了“通过聚焦用户感知赛道、抽离透传归因分析作为转手为产品赋能、并以体验度量作为闭环的评价标准”的全套产品迭代。
这项始于美国民间,得益于美国空军、流传于美国高校的民间体育运动,由于传播力和影响力极为有限,在通过一次棒球比赛影响了全球的狗子之前,并没有影响到全球的人类。
2006年,北京小伙张坤在大连读书时,在学校里认识了一位金发碧眼的苏格兰白人哥们,俩人决定利用对方学习外语,于是成为朋友,保持了一段亲切友好的“双边关系”。
有一天苏格兰大白神神秘秘地对张坤说,“我们一帮老外在大连玩飞盘,你要不要一起来?”
通过跟张坤的交往,苏格兰大白不仅汉语日益精通,甚至可以读懂张坤的眼神。
张坤用眼神回答大白,“你们有病吧?”
学习计算机专业的张坤业余生活基本贡献给了他挚爱的篮球,身体素质炸裂的他完全不屑于跟狗子抢飞盘。
张坤和飞盘的缘分反转发生在他毕业的那一年,他回到了北京,凭借自己四年寒窗所学进入了一家国有企业,工作内容和专业非常对口,修电脑。
工作之余他决定召集自己儿时的伙伴重返篮球场,他突然发现,朋友们不是出国深造了,就是工作繁忙无暇打理自己,自己回到了家乡,却只剩下自己。
“我们那代人吧,没有多少社牛的人,大家还是喜欢和自己认识的人一起玩,这样就导致了,我找不到人跟我玩了。”张坤说。
无聊到在家抠手的张坤想起了那个已经返回异国他乡的哥们苏格兰大白和他曾说过的飞盘。
“北京有没有人玩呢?”他通过社交软件给大白留言。
大白很快发回来了一个网址,连一句废话都没有。
“这家伙指定是有点毛病,我一次没玩过,你好歹跟我介绍一下,扔给我一个网址让我自己看去,中外文化差异太不一样了。”
骂骂咧咧的张坤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点击了那个网址,出来的是一个由在京飞盘爱好者注册的一个网页,设计很粗糙,“我一个修电脑的都比他们做得好。”
就这样,张坤在网页上联系到了对方一个负责人,对方得知一位中国年轻人希望了解飞盘运动并且参与其中,非常友善地接待了他。
双方约定,在一个寒冷的冬日中,在北京城东一个国际学校的篮球馆内,接待张坤参加活动。
接待张坤的是个加拿大老哥,在那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张坤迟到了半个小时,摸索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加拿大老哥面带微笑哆哆嗦嗦还站在寒风里。
“他真的等了我半个小时,如果他没站在那里,也许我就走了。因为我真的对飞盘没有多大兴趣。”
苏格兰大白、加拿大老哥,包括张坤自己,都不会想到,在十几年后,张坤会成为北京飞盘圈甚至全国飞盘圈内教父级的人物。
飞盘活动现场 图/受访者提供
逻辑、需求、生态
面对“飞盘教父”这个头衔,张坤一连表示了好几次受不起。
“我顶多是玩得比较早,想得比较多,到现在还在做关于飞盘的事情,你说我是全国玩得最好的飞盘选手,我一定不是。”张坤说。
“修电脑”的张坤常把自己专业的思维带入到生活中,“因为有需求,所以要建立一个逻辑,最终成为一个生态。”
在张坤理想的生态中,“公平”是非常核心的价值。
“还记得三好学生么?德智体美劳对吧?但事实上有些小孩考试分数很高,但是从来不参加劳动,最后三好学生回回有他,我天天刷厕所,分数不如他,三好学生回回没我。那么三好学生这个评价体系就不公平,这个标准就没有价值。”
从幼年到成年以后,人们往往会发现,压根不存在绝对的公平,那么有没有相对的公平呢?
“也很难,篮球5个人上场,你有乔丹科比詹姆斯,你就是厉害;足球11个人上场,阿根廷能靠马拉多纳一个人解决问题。身体素质带来的绝对天赋常在竞技体育上体现出一边倒的情况。”
而飞盘,好像从规则到实际操作过程中,达成了某种“相对的公平”。
在一个矩形场地中,两侧分别有两个得分区域,左右半场的两支队伍通过传递飞盘,类似于橄榄球达阵的方式得分。
接到飞盘的运动员不能再次移动,只能通过传递完成进攻或者得分,飞盘落地或者出界则交换进攻权,这样的比赛模式导致了,飞盘运动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绝对天赋实现胜利。更是因为如此,还可以达到运动中男女性别混合后的相对公平,男性更好的力量和爆发与女性更好的准确度和判断力,在飞盘运动中实现了完美的融合。
在飞盘运动的男女混合运动中,女性不再是“看客、花瓶或是场上拉拉队”,而是实打实的参与者。
每一次接盘和传递无论成功或者失败,队友都会大声呼喊“Nice catch”或者“Nice try”以示鼓励,这些并不是参与者临时起意的呼喊,而是在飞盘规则中传承下来的固定说法。
“这些其实是飞盘能发展的底层逻辑,而这个逻辑对于当下的人们来说很重要。”
成年人一旦明白生活中的种种不公平无法因自己的努力或者坚持而改变的时候,就会产生巨大的挫败感和失落感,这种失落感可以被高薪酬抵消一部分,但不会完全消失,即便是高薪酬群体,同样也会感受到在特定群体中的不公平感。
在张坤看来,飞盘的大火是个意外,但不是飞盘也一定会是别的,因为“海量的用户有这个需求。”
从十几年前接触飞盘运动,从小白到活动的组织者再到今天行业内认为的前辈、讲师,张坤却很少谈及自己对于这项运动的热爱。
“我究竟是热爱飞盘这项运动,还是热爱这项运动背后的生活态度和逻辑,我有点说不好。”
2019年,张坤辞掉了企业的工作,他已经从修电脑转型成为了一名HR,挣扎了一番后他决定全职干飞盘,但是那时他并不认为飞盘可以养活自己,很快事情朝着张坤预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2020年底上映的电影《紧急救援》中彭于晏沙滩玩飞盘的画面让飞盘运动猛然抬头,2021年综艺节目《脱口秀大会》中脱口秀演员小北再度使用了飞盘金句,2021年年底,综艺节目《很高兴认识你2》周迅、张钧甯、阿雅、李雪琴再次体验了飞盘运动。
脱口秀大会视频截图
飞盘已经悄然接近了人们的生活。
2021年下半年开始,社交媒体上关于飞盘的相关话题开始多了起来,飞盘的相关话题浏览量相加超过了千万。根据小红书今年1月份发布的《2022 十大生活趋势》显示,过去一年里,飞盘相关内容的发布量同比增长6倍。今年清明假期,小红书上飞盘相关的搜索量比去年同期增长约 24 倍。
如今,飞盘已经成为了剧本杀和密室逃脱的“百元平替”,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通过各种方式加入到飞盘局中,中国新闻周刊联系了北京广州上海等多个城市的商业足球场,场地经营者均表示,场地的利用率在这两年间大幅提高,飞盘活动的占比远远高于足球,火爆的场地一天可以约出3-4场飞盘活动。
飞盘破圈了,并且很快卷了起来。
本来几十元的飞盘,被爱马仕和香奈儿打上Logo卖上了天价,运动裤和TF足球鞋也被炒了起来,飞盘局的场边出现了Vlog博主和打卡名媛,飞盘活动组织者甚至为参与者提供摄影师和精修照片,不少资本也盯上了飞盘这块正在流油的“肥肉”。
社交平台中种种“飞盘纯欲款”运动服饰的出现,不知道张坤有没有告诉苏格兰大白,也不知道苏格兰大白的中文还够不够理解飞盘在中国的现状。
卷在其中
一位飞盘活动组织者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飞盘运动之所以火爆,是因为飞盘的社交属性极强,有不同的位置通过传递去得分,防守也要齐心协力去阻止对方传递,一场游戏下来,很容易拉近人们之间的距离。
“特别适用于现在这种,大家都对社交很抵触的大环境。社会大环境很浮躁,导致大家都是皆为利来往。尤其现在90后00后大家更加在意自我感受,不愿意牺牲自我感受,去感知他人,导致了很多社交有障碍的朋友更加恐惧社交。”该飞盘活动组织者表示。
不少飞盘活动参与者都表示,自己参与飞盘活动主要是为了社交,其次才是体育运动本身。“在现在这个环境中,结识异性的方式很少,而且往往要付出很高的成本和代价,体育运动可以快速拉近这个距离。”
在张坤看来,年轻人无论是为了利益还是社交等任何诉求,参与到飞盘运动中,都是好事情,“不管每个人心中想的是什么,在这短暂的活动时间中能全身心投入这项运动也是好的。”
当飞盘的产业红利突然出现,活动基数猛然提高的时候,张坤也看到了运动本身的隐忧,“曾经来参加飞盘活动的年轻人多半都是单纯希望学习和接触这个运动,在我教学和讲述的过程中很认真,也很投入,但人一旦多起来,就会发现人们的动机并不纯粹,作为运动的从业者,会感觉被冒犯,但是没有办法。”
张坤回到自己的逻辑里,“如果说我通过飞盘寻找的是那个相对公平的话,也许别人通过飞盘寻找的是别的东西,这很正常,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通过运动寻找共同的价值点。”
“那我只能希望,大家在参与飞盘运动的时候,能认真一些。”
当不少人开始在飞盘领域跑马圈地的时候,张坤在思考的则是另外一件事,飞盘赛事。
“任何体育运动最后金子塔尖都是比赛,只有通过比赛,才会让运动本身持续增加活力和魅力,当参与者数量提高,优质赛事和赛事服务将会是下一个飞盘的增长点。”
在大家都脑子发热的时候,总要有人冷静下来思考,万一有一天,这些随着潮水涌来的人如潮水般退去时,运动本身会不会跟着被冲走。
“当海量用户进入流量池时,我首先要拥有用户,然后是他们的数据,之后我会对他们的画像和需求进行再次分析。”张坤说。
普通爱好者不需要思考张坤这么深的问题,只需要思考两个问题就可以了:
第一, 我能否在传递飞盘的跳跃和奔跑过程中获得快乐?
第二, 接飞盘的时候我为什么还不如一条狗?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中国新闻周刊”(ID:chinanewsweekly),作者胡克非,值班编辑王琳。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芥末堆立场,转载请联系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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