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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是人类永恒的话题,纵使千变万化、起起伏伏,无数心怀热火的人在其中,或入场,或离场,而前行,将永不停歇。芥末堆非虚构写作栏目「一介」,取芥末堆之“芥”,古文也通“介”,一介之士,关注时代中的个体,那些辛辣刺激的拼图构建蜕变后的人生。
人物介绍:
黄有璨,38岁,互联网+在线教育/知识付费从业近15年,三节课联合创始人,有瞰学社创始人&CEO
著有《运营之光:我的互联网运营方法论与自白》、《非线性成长》
作者手记:
文章标题来源于被访者曾写下的一句话:“‘看清’是种终身修行,奢求‘终极答案’可能也是种虚妄。唯有永远保持好奇和求知,才可解‘虚妄’。”从高中辍学到“互联网运营之光”,黄有璨的故事广为人知,他见证了互联网和在线教育行业的全周期。2021年从三节课离职后,黄有璨开始探索在原子化社会背景下为更多精彩的个体赋予时代的价值。全文4612字,我取舍再三决定不做内容上的大幅删减,因为每一步都是铸就他今日成就的必经之路。有真诚感知也有落地实践,愿我们能在这个迷茫的主流氛围中寻找到自己的栖身之所。
以下为人物自述:
“我的前半生: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我出生在贵州黔西南的一个普通家庭,高二时从一所省重点高中辍学,原因就是在应试教育之下我一度感到迷茫,加之和班主任产生了一些冲突,就做了这个选择。当时我爸是另一所学校的副校长,教语文,我妈是数学老师,所以对于我要辍学这件事他们非常崩溃。尤其是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对我有了明确的规划:品学兼优、考上名校、光宗耀祖。
但我心中有一颗种子,我想追寻一个答案,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多样性的?还是说在个人发展路径上一定有一个标准答案。这于我而言是一个终极命题,也是我做出每一个决定时的视角。可能在孩童时我就意识到自己和主流世界的期待有些不同,比如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听话”,所以可能就想通过一些行为完成自证,辍学大概就源于此。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依旧处在一种探索和尝试自证的状态中,我想通过自己的选择去验证不参加高考没有学历,是不是依旧可以获得世俗意愿上的成功。
离开校园后我基本上是无所事事地在家呆了一年,这期间父母劝说无果,我也越来越迷茫,甚至一度有些抑郁。我爸就想要不带我去首都见见世面换个环境。当时我也觉得自己那个状态在老家确实看不到变好的可能,就出来试试吧。我们当时想过,实在不行就去北京上一个民办大学。所以2002年夏天,我和我爸从贵州出发,坐了29个小时绿皮火车第一次来到北京,那时的感受我依然记忆犹新,那是一种深切的随波逐流之感,渺小、无助且迷茫。
在北京西站下车之后,我们人生地不熟,我爸不断地查找地图、问路,我们换乘了好几辆公交车才到达目的地。听到车里报站名时我真的感觉就像《海上钢琴师》里的情节,这个城市太大了,大到如此不真实,大到对一个第一次远离家乡的17岁小孩来说,他跟着公交车摇摇晃晃,根本不知道城市的边际在哪里,我也完全不觉得自己会属于这个城市。
后来,我在中关村卖电脑、进日企做销售、进入互联网行业,直到2012年第一次创业,我发现自己的成长和各方面发展进入了一个快车道。在这个时候,我开始发现自己的成长、人生状态开始可以不输给那些上了名校的很多高中同学、校友们,才真的可以相信“人生路径的多样性”。
那之后,对于个人发展路径多样性的相信和坚持就成了我的“第一性原理”,后来创业时的所有思考和决策也都与此有关,因为我想守护好这个答案。从第一次创业到现在十余年的时间里,我一直都在关注成年人的在线教育和知识付费,从来没有做过K-12,就是这个原因。在我看来,K-12的核心逻辑仍然是一种一维评价标准,这是我不喜欢但又改变不了的。
创业十一年,我还有另外一条脉络,就是作为一个创业者,我在借由创业这件事去更好地认识自己,认识世界的一些真相或客观规律,我觉得大概可以理解为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所谓见自己,就是你在爬山,然后在过程中慢慢探寻到自己的上限和能力边界。当你站在了更高的地方,就能够更好地去感知和理解这个世界。在对自己有了较为清醒的认知并对这个世界也有了更加客观的感知后,也许你就可以从山上往山下走,逐步来到见众生的状态里。
“离开三节课后的这两年,我完成了三观重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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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第一次创业时,我只是一个有了几年工作经验的毛头小子。每个月拿着几千块的薪水,对教育怀揣热情和理想,那时只想一定要做点儿有意义的事,也没有系统的商业认知,完全不了解公司该怎么赚钱,如何去评估它的价值。在这种情况下,我需要慢慢交学费。第一次创业失败后我重回大厂工作,从一些大老板们的助理做起,学到了很多,然后再一次辞职跟几个伙伴一起创业做了三节课,从零起步、融资超2亿、估值几十亿。
过去十余年,我非常有幸地完整参与并见证了互联网和在线教育这两个行业从兴起、鼎盛再到成熟、衰退甚至覆灭的全周期,认知扩展了很多,也有更开阔的视角去评估和理解某件具体事情的意义或价值。
作为一个教育创业者,经历了过去几年的行业剧变,肯定是要思考人生的。尤其过了35岁,人更需要追求自洽。所以过去2年,宏观环境发生巨变以后,我花了很多时间重新理解这个世界,重新思考自己的身位,然后重构自己的三观。
过去10年,在线教育这个行业里大家的共识都是觉得必须先做到一定商业规模,才能撬动更多社会价值,之后再谈教育理念和自身理想。所以之前创业时我们有一句话:“要用商业能力去捍卫教育理想。”可能在当时的环境里,没有足够强的商业能力是没有资格或者不配谈理想的。
在移动互联网时代,规模效应和头部效应是很长一段时间的主导法则,“小而美”在很多领域里都是不成立的,很容易变成“小而没”。但是,经历了过去几年的资本退潮、政策变化、甚至宏观世界政治经济秩序改变所带来的冲击后,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很多创业者都需要重新找到自己相信的东西。
这两年思考人生以后,我当下的世界观和行业观还是有些变化的:第一,对于大部分教培公司而言,综合社会价值最大的状态就是三、五十人,年营收三、五千万到七、八千万之间。无论哪个赛道,在每个地区都有多家这样规模的公司,这或许是目前和未来几年里能让行业好起来的一种状态。
第二就是,我觉得在当下的宏观世界里,很多问题在群体层面注定是悲观的。希望只能长在个体身上,在下行周期里,个体自救是最大的意义。即便大环境可能会变得更糟,作为个体能够守住自己不被时代淹没,等到这个世界的周期开始向上,也许你可以再一次顺势而为、迎风而上,这就是一个人比较好的生存哲学。
人生的真相是孤独,因果自在。过去的经历铸就了现在的我,我清楚自己的天赋和热爱,知道自己反对什么,也能够对世界运行的基本规律有所解释。我明白很多时候一个人的行动、判断和坚持是不容易被他人理解的,找到一个能理解你的人可能也是一种奢望。作为创业者或一个内容创作表达者,孤独是常态。更多的时候我会去享受这种孤独,或者从中获取到一些独特的力量,这会给我接下来的行动或思考带来滋养。到了这个阶段,我也会越来越趋近于认可和相信阳明先生的心学,心是一切的终极答案也是一切的起点。
所以我人生中的答案一定是向内求的。后知后觉地看,从辍学到创业再到很多关键性的决策,我都是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之后做出的。当我有了行动,然后提升认知,最后回到事情本源,从而形成自洽。比如少年时,“应试”不是我认可的答案,让我遵循那个游戏规则我会觉得自己可能会变成自己都会讨厌的另一个人。但我又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解法,于是只能追随自己内心做出一些选择,然后慢慢探索,慢慢实践,再慢慢完成自己认知上的自洽,甚至找到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2012年选择创业其实也一样有点像是“心的召唤”。我2008年进入互联网行业工作,到2011年的这三年时间里,一方面我积累了一些经验,另一方面我感觉到了水温在上升。那是移动互联网创业的第一波浪潮,我觉得好像是时代在召唤,其次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互联网行业更加开放、平等、包容,它不看重一个人的出身、背景、学历、家庭。那是一个更值得期待的世界,我也想去创造一些更加值得期待的多样性或可能性。
听从本心之后就是致良知,让自己变得足够简单,做某件事的原因就是真的喜欢努力去创造更多价值,相信回报后置,相信价值创造足够之后,回报自然会来。
在世界下行的周期里,心灵疗愈相关的品类和赛道一定会上行。但只寻找简单心灵寄托之后依然混沌,和真正找寻能够支撑自己的信念和力量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少数人才能进入到那种很稳定、很独立、活得很自在的状态,所以我想做些什么去找到更多这样的人。
“在原子化社会背景下为更多精彩的个体赋予时代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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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我一直在追寻一个答案——更符合时代发展趋势的年轻人阶层上升通路在哪里?它还能不能保持多元化而不是一个无限一维内卷的有限游戏?
之所以特别关注25到35岁之间的人群,是因为我觉得他们在近两年里面临的困境是一个核心问题:行业巨变,上班族和小微创业者群体中弥漫着找不到出路的困惑与迷茫。职场晋升路径基本不再成立,大量人卡在中间。从创业或行业红利角度来看,大的商业世界里不再有太多机会,但凡是不想躺平的人,当前都处在夹缝中焦虑,他们需要新的出路。
所以去年开始,我提了一个词叫“商业自由人”或者叫“自由个体式生存”,其实跟“数字游民”有点相似。我越来越觉得,大家可能要在一种新的游戏规则和生产关系下来看待自己未来的发展。
自由个体式生存的基本逻辑是: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或许可以把自己看作是一家公司。在理想情况下,我们和其他任何人的协作与合作都不再是劳动雇佣关系。在当前时代,尤其是在一些知识、智力驱动型的行业中,对一些知识储备和认知水平较高的人来说,劳动雇佣关系是一种稍微有些落后的生产力。
当然这仍是一个思考和讨论的方向。过去的两三年里,我见了很多人,也做了大量的探索和实践。现在我的公司也变成了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没有办公场地,几乎没有雇员。但我有和很多伙伴以不同的方式合作,他们有的是灵活的兼职工作,有的是项目合伙人。我在测试和验证,非“劳动雇佣”式的新生产关系是否能够运转良好。
现在,我还是很相信在一些知识、智力驱动的领域内,包括一些高级服务业里,会出现更丰富的需求和供给,也会出现更多“小而美”的组织,甚至很多组织完全不是依靠“劳动雇佣制”运转的。如果这些成真,从社会价值层面来看还是非常有意义的。
我曾说自己在30岁时就找到了天命。找到天命是概率性事件,从我和身边人的故事来看,最大的感受就是一个人如果想找到所谓的天命,必须先要让自己的人生有足够的宽度和深度,这样会增加概率。当你的体验足够丰富,并且在一两件事上做到七、八十分的水准,然后去感知自己对其付出的精力和能量。而找到所谓的天命和热爱往往可以通过两个方向,一是你发现自己在某件事上可以比别人创造更大价值,也更容易获得认可;另一方面就是结合自身经历,或许你曾在某些事上受过很大伤害并跌落谷底,然后你有了很强的动力去为他人撑伞。
对于行业的未来,我的观点很简单:别看机会和红利,多看价值,一切回归内心和需求,“保底手艺+适度加杠杆”才是大部分人最好的策略,无论怎样都要拥有“自由个体式生存”的能力。
大多数职场人或个体如果想要拥抱“商业自由人”这条路,大概会经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探索和培育期。可能自己有份主业,想要成为一个“自由个体”但又没有方向,自我认知也不够清晰,需要多尝试一些副业,进行一些探索。
第二阶段是从0到1。有一部分人可能已经明确自己要离开职场独立做点事养活自己了,但需要有个明确的方向,往下从0到1跑通自己的个体商业模式最小闭环。
第三个阶段就是加速成熟期。也有一些人,已经在个体单干了,一年也能至少挣个小几十万,但往上瓶颈很明显,收入也可能没那么稳定。
按我这两年的经历和思考,一个成熟的“商业自由人”应该要能建立起自己的可持续的“个体商业模式”,一年能看到50-100W的收入,这才算是度过“临界点”了。过了这个点,自己就能接触到很多资源和机会,路会越走越宽。我现在在做的事,就是聚焦这三个阶段的需求,提供不同的解决方案来服务并帮助大家。
以前老有人半开玩笑,说我是“光”。其实是得益于《运营之光》这本书,它确实曾经给一代互联网职场人带来了很多希望。这两年,互联网职场基本坍塌,书也不再像过去那么受关注,“光”已经过气了。不过,自己曾经有机会在这个行业里给一群人带去希望是非常幸运的,我也从中收获了很大的幸福感和自我认同感。
我觉得,每个心里有念想的人都会想过要去做一些事发光照亮别人,对25-35岁这个人群的关注我还是没有变的,也还会继续努力思考探索实践,去做点能创造价值、带来希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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