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Pixabay

芥末堆  卢楠  10月14日

北京昌平别墅区一个安静的小院子里，8个孩子，4名老师，和一条名叫富贵儿的黄狗，这里是啊呜创想学校，木耳娘小小的教育“理想国”。

跨界的设计师

热情爽朗的木耳娘是两个孩子的妈妈——10岁的女儿木耳和3岁的儿子淘气。在投身教育之前，清华美院毕业的木耳娘，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建筑设计师。

2014年，木耳娘怀上了淘气。当时她在798有自己的设计工作室，木耳在华德福上学，工作室到孩子的学校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稍有堵车就来不及接木耳放学，难忍奔波之苦的木耳娘租下了现在这个院子作为工作室。暑假的时候，合作的设计师同事们都带着孩子来上班，一群5-8岁的孩子散在院子里，木耳娘干脆和朋友们兼职办起了暑期托管班。

而这个时候，华德福的教育也开始让木耳娘担忧，她觉得学校的艺术思维教育流于形式。学校让孩子根据家长念的古诗画画，“他们找的有些是禅诗，还不许家长讲解，那些诗我们四十多岁的人都未必画得出。”终于在一个孩子把“二月春风似剪刀”画成了一棵柳树、四把大剪刀后，木耳娘决定把木耳从学校里接出来，放下一切，陪伴和养育孩子。

2015年，木耳娘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决定将托管班转成全日制学校，最初的学生就是他们自己的孩子。随后，陆续有家长带着孩子慕名而来。现在学校里共有8个孩子，4个幼儿园的小小孩，和4个念小学的大小孩，1个7岁、1个9岁、2个10岁。

小小“理想国”的教育设计

站在生命的这个阶段回望人生，木耳娘道出了她对教育与人生关系的理解。她说，这所学校要培养的是有真正进入社会能力的人，其中两点至关重要，应当作为教育的目标：

• 第一、掌握物质的能力——能胜任工作获得收入，包括自主学习能力、人际交往能力和生活自理能力；

• 第二、驾驭心灵的能力——心地够宽广能容事；遇到外物的诱惑时能把握自己，有所为有所不为；还要有一定的悲悯心。

“我希望这些是我在3-18岁的15年教育中能带给他们的，语数英那些东西，太简单了。”木耳娘说道。

因此，啊呜创想学校的所有教学安排都围绕以上两点展开。而教学方式，则是随时随地、“借题发挥”，从教学环节设计，师生日常互动，到突发问题的处理，对上述能力的培养，融合在学校生活的每个细节中。

“孩子天然是会学习的”

在啊呜创想学校，没有常规学校的课程表，每个孩子自主决定这一天每个科目的学习任务，以及完成时间。比如，数学一个学期有22个单元，孩子安排好每天学习多少，到学期末全部学完即可。学校采用的仍是体制内教材的知识体系；学习进度也与体制内学校同步，按照学期推进。木耳娘认为，这套知识体系本身是好的，问题出在灌输的教学方式。孩子天然是会学习的，重要的是让孩子从内心发生学习元动力，并能够自主规划管理这些元动力带来的学习。

一个孩子为自己安排的学习任务

通常，孩子们两三个小时就能完成当天的学习任务。“小学的课程其实就像面包一样，看着好大一个，压缩一下内容很少。”在公立学校，孩子们大量的时间都浪费在重复的灌输和程序性的活动中。而在这里，完成学习任务以外的其他时间，都留给孩子们自由探索。

房前的院子被木耳娘有意保留住了原生态的样子，不做人工修剪，她希望这里成为孩子们的“百草园”。孩子们会看到一棵植物完整的生命，从一株小苗到长出粗壮的枝干再到枯萎。除了各式昆虫，喜鹊、松鼠、野猫、黄鼠狼也常来光顾。

学校有大量的各学科的绘本，作为课堂内容的补充。木耳娘还准备了各式手工材料，她指出，逻辑思辨上，对于低学龄儿童来说，具象的手工制作比抽象的数学计算，更容易被孩子理解和接受，可代替数学学习。孩子们也会自己制做盆景、风筝、点心等等。“做饭特别锻炼孩子的统筹能力，你用多长时间、多少材料、材料之间怎么搭配，都是学问。”

“重要的是思维方式的培养”

2008年的时候，木耳娘因为工作，接触了很多国外设计师，令她惊讶的是，他们比中国设计师更能表现出中国建筑的神韵。“聊天后发现，他们童年形成的思维和我们截然不同。”而她看过的黑泽明、北野武、费曼等大师的传记，也都大量提到了童年经历对人生的影响。她意识到，童年养成的思维方式和总结的道理对人生影响深远。

“思维养育是我们这里的重点。”在学校，孩子们总会提出很多问题，木耳娘将老师们的应对方式，戏称为“踢球”。“他们会问我们问题，但我们从来不直接告诉他们，而是把球踢回去，让他们重新思考。其实每个孩子遇到问题的时候，他们心里是隐约有一个想法的，但还不成形。当你把球踢给他，他会自己把想法组织出来。他失败了，你就引导他自己总结，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教师不能站在前面拉孩子，教师是要站在侧面的教练，把问题甩给孩子。”孩子自己一步步走到结论前，自主学习和独立思考的能力在这个过程中就逐渐养成了。

“发现-探索-发现-总结，形成规律。他再接触新知识的时候，会继续用的是思维方式，我们一直在培养的就是这种思维方式。”木耳娘认为，拥有自主学习能力的人，终其一生，在事业上、生活上、婚姻中，都能成长得很好。

“每次争吵都是教育的良机”

“我们从来不怕孩子们吵架，争议是人际边界，只有争议才会发现界限。”木耳娘说。

有一次，孩子们在自己搭建的小镇里玩耍时，爆发了争吵，一个男孩撕毁了一个女孩停靠在他码头的纸船。孩子们表示要自己解决，不需要老师“掺和”。七嘴八舌争吵的结果是，孩子们要为小镇立法，约束每一个参加游戏的孩子。于是，下图的小镇法规就此诞生，并制定了三分制，即每个人有三次犯错的机会；犯错可以通过做义工来弥补。这令木耳娘对孩子们刮目相看，“我相信这些从小学会解决冲突，制定规则的孩子们，长大了在人际关系处理上都能做得不错。”

孩子们制定的小镇法规

校园之外：走向真实生活

木耳娘看重真实情境之下的社会实践，常常带着孩子们进工厂，去乡村，参加非遗活动调查，探访手艺人工作室，组织儿童创意市集等等，希望孩子们在真实接触中，观察社会现象，发展人际关系。

• 读城

读城是木耳娘常做的一项活动，就是让孩子们走入城市，到人间百态中去学习。“我们周围每天都在发生人物关系、人事关系和人人关系。作为成人，如果我们能让孩子去看到并思考，就是帮助。”

在路上，木耳娘会带领孩子们探讨公共空间设计的合理性，比如地铁电梯的设计——和换乘的关系、到刷卡处的距离、路线的设计等等。地铁上，看到叔叔阿姨给自己让座，孩子们也学会在人多时“自动合并”，三人俩座。爬楼梯时，有人来帮忙抬重物，孩子们知道对年纪大的人要拒绝，对年轻的叔叔阿姨就可以欣然接受，然后表达感谢。“这样孩子就能学到和不同年龄段的人交往。”

遇到乞讨者，木耳娘会先允许孩子根据自己的意愿帮助，然后让他们观察其间的不同，学着慢慢判断，你觉得哪些人可以帮，哪些人可以不帮。“如果孩子没有经过和人的实际接触，你告诉他再多的道理，在他脑子里也只是绘本。只有和人接触过，那种微妙的取舍进退他才能把握。”

• 啊呜儿童创想市集
  

啊呜儿童创想市集，是木耳娘对孩子进行财商教育的方式。她认为，财商教育不是算账而已，财商是对另一套社会运行法则的掌握能力，既关系数学，又关系人的行为心理，还关系丛林生存之道。

其实，财商教育，在学校的游戏中就有体现。在孩子们开设的“企鹅餐厅”中，他们尝试分工进行记账、帮厨、做点心，材料有成本支出，服务员要领工资，他们从中理解了物料和人力成本。虽然使用的都是大富翁纸币，但是背后的流通方式是真实的，孩子们能够对真实生活中的物价与定价有切实的感受和看法。

而在啊呜儿童创想市集上，木耳娘会让孩子们带着各种自制的西点、果干、绘画、手工本、染布等，售卖给他人，自己交易、收账、记账。几次之后，木耳娘开始完全放手，躲在后面，由孩子们来应对一切。“我不做大树，闪开，让他们接受阳光和风雨。”最近的一次活动中，孩子们自制手工本的订单接到手软，原本准备的本子卖完后，就开始现场制作，折纸、裁纸、缝制、修整，孩子们的工作被人称赞“沉稳有序”。

在市集上接待顾客的孩子们

木耳娘常感叹“教学容易，养心难”。她用两年的时间，带着孩子们读城，原本羞怯内向的木耳，变得阳光有爱，乐于社会交往；而禾禾则从13个月前还跟木耳点一样菜的没有自主的孩子，成长为在这个成人市集上，勇敢向所有客人介绍自己的想法的孩子。“孩子的内在养好了，就什么都不愁了。”

做好教研，暂不扩张

现在啊呜创想学校里的4名老师，都有着很闪亮的履历，有的毕业于牛津数学系，有的曾在德国孔子学院和德国使馆学校任教。“我们看重的是老师自己的创造力和孩子创造力的融合。”木耳娘说，他们已经总结出了一套教师培训的课程，其中，写儿童观察记录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到目前为止，学校没有做任何的商业推广，木耳娘在有意限制学校的规模。她希望在现有的规模上做好教研，经验成熟后再进行复制和扩张。“我们现在是教研阶段”，需要获取一手的教学资料——怎样了解孩子、怎样设计课程、怎样建立和家长的关系、怎样建立15年的长效教育，等等。“我不想在教研走稳之前，被追求生源、逢迎家长所控制。”

作为民间办学，每人每年4.5万的学费并不能满足学校的开支，木耳娘一直在用当设计师时的积蓄来补贴学校。“我正计划在798开一家幼儿园，从建筑规划、儿童行为、教学上去做好。周边都是加班多的公司，让这些爸妈可以抱娃上班，随时来看。老师两班制，爸妈下班再晚都没关系。” 木耳娘想用幼儿园的商业化盈利来养她的理想学校。

“有些教育，不是当下就能看到结果的，只需埋头沉心，假以时日，精彩自现。”木耳娘的这句话，或许是对啊呜创想学校一个很好的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