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野外足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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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教7年,他镜头下的乡村学生,不是只存在于网络报道的“水深火热”中。
2018年9月1日,央视《开学第一课》里,拍摄“大眼睛”的摄影师解海龙讲述了他30年前拍摄的中国乡村教育的照片。30年间,乡村教育伴随着国家的巨大变化而变化。但很多时候,大众对于其认知依然停留在贫穷、落后的阶段。
我2012年进入山西临汾西部山区一所小学任教,2018年7月离开一线教师岗位。在7年执教生涯里,我用镜头记录了学生们的欢乐、无奈和悲伤,也见证了老师们的付出和对教育事业的热爱。我想告诉大家一个真实的乡村教育。
春风吹拂,一名学生躺在学校的云梯上晒太阳。
暑假来临,孩子们在家长的陪伴下,在腾格里沙漠奔跑玩耍。
2012年,我人生中第一次进山区,当时坐的是一辆中巴车。由于学校所在地煤窑居多,路上一辆辆大型拉煤车呼啸而过,路面破损严重。路的一侧,则是一百多米的深沟。公交车每过一个坑,都有一种要翻车似的颠簸感。2013年山西省施行“煤炭改革”后关停了很多小煤窑,乡村公路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到了学校,同事跟我说,10年前有一个老师,她老公上山看她,晚间开车下山,一不留神,车掉沟里去世了。后来,这个老师离开了学校,走的时候,她说“这是一座吃人的山,我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一刻,我来乡村任教的决心产生了微微动摇。
一些孩子的家距离学校比较远,冬日里,孩子们放学回家时已是暮色沉沉。
最开始我教二年级,开学第一课,一个孩子没有带美术用具。我问他为什么,他不回答。周围的同学说,“老师,你别管他,他是个憨憨”。我把我的工具给了他。下课的时候,我看了他画的画,虽然不太好,但我想给他一个鼓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了他。他坐到座位上哭了,同学们说我是第一个给他表扬的老师。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个老师的自豪感。
在学校,最艰苦的还是喝水。夏季,旱井里打出来的水里有蝌蚪、青蛙,总有一股难闻的味道。2015年,当地实行安全饮水工程,学校真正有了自来水。我再也不用泡着浓茶喝水了。
排队洗脸的孩子。学校距离饮水点5公里左右,用水需用三轮车拉过来。
2014年,我被调到另一所学校,孩子们做自我介绍,一个女生说她的父母是做生意的。后来,我们学校给学生办理贫困生资助,需要提交证件,一个瘸着一条腿的老人来到我的办公室,那是她的二爸。他告诉我,她的父亲去世,母亲患有精神病。那一刻,我意识到这个9岁的孩子,在用谎言来维护自尊。
2015年,一次检查宿舍,我看到一个女生在宿舍里哭,我问她怎么了,别的同学说她想她妈妈了。我安慰了一番,并表示可以用我的手机给她妈妈打个电话,但可惜她妈妈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后来我去别的宿舍,再返回来时,她们一个宿舍的人都哭了。她们都想父母了。那一刻,思念可以如此传染。
春和(化名,左)的爸爸妈妈外出打工,她跟爷爷生活在一起。炎炎夏季,爷爷给她泡了一大杯菊花茶。
随着国家经济的迅速发展,不断推进的城镇化和城市对劳动力的大量需求,一批批青年外出务工,留下众多留守儿童。2014年,国家相关机构统计,留守儿童约6000万。2016年,修正为900万。这一庞大的数据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个体。
他们过得好吗?他们快乐吗?他们的忧愁会给谁倾诉?他们的泪水会如何擦干?
暑假里,一些孩子相约河里游泳。
小浩捡到了一只麻雀,想把它养起来。同学们劝他应该把麻雀放回大自然。小浩答应了,但一脸的不舍和难受。
麻将,成为一些乡村孩子打发时光的“玩伴”。
一次户外活动,小雯的头被同学撞了一下,周围的同学过来安慰她。
小辰是个内向的孩子。当我和他告别时,他躲在门缝里看我。
课间玩耍时,总有一些矛盾发生,有时他们选择用拳头来解决问题。
犯错以后。
印有父母结婚照的钥匙扣。小花的父母在她出生后离家出走,把她交给奶奶抚养。
当我愈发意识到自己的记录具有的档案价值和现实意义后,我开始有意识地查阅关于留守儿童的文学、摄影作品,希望通过传播,让更多人了解还有一群孩子在这样生存着。
2015年,一场以“榜样”为题的作文大赛上,很多学生写的都是雷锋、爱迪生……我问他们为什么,他们说一、二年级时学过这样的课文。孩子们的阅读太贫乏了。后来通过网络,我给孩子们募集到了三百多册图书,建了一个班级图书角。
躺在楼梯间看书的孩子们。书是北京的爱心人士寄给我们图书角的。很多是幼儿阶段的绘本,但三四年级的孩子依然喜欢读。在幼儿阶段,他们的父母是基本不会给他们买书的。
课堂上,一个淘气的孩子。
2015年期末考试的作文题是“礼物”,其中一个孩子的作文是空的,他说因为父母常年在外打工,他从来没有收到过礼物。后来,我让孩子们写下自己的新年愿望,发到网上,学生们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新年礼物。第二年春天,那个孩子的母亲决定不再外出打工,陪孩子一起成长。
这是网络之于他们的礼物。
除了山西,2015年我还去了全蒙境内唯一一所全封闭的蒙语幼儿园。为了让孩子们更专注地学习蒙语,这里的孩子每个月放4天假,中间不能够回家,老师们亦如此。
早上9点40分,7岁的纳伊纳正在跳蒙古族卫拉特部萨瓦尔登舞。
2016年,我去了贵州铜仁。在此之前,我对贵州的了解除了茅台酒,就是毕节的留守儿童事件。因为行程安排,我们选择了群山环抱之中的一所乡镇小学,学校里有五六百名学生,大都选择回家食宿。如果家里太远,父母会在镇上租房子,一间30平米的房间,价格是200元左右。
花桥镇小学的教学楼有四层高,外立面有白色瓷砖镶嵌,教室里有多媒体功放设备,塑胶跑道、篮球、足球场,桌椅一新。在库房一角,我看到了一个捐款牌,里面有企业捐款记录。从远处看,花桥镇小学绝对是这个地区最好的建筑之一,无论是山西临汾,还是内蒙古阿拉善左旗,都是如此。这些年随着国家的投入,乡村学校的精神面貌的确已经发生很大变化。
校长胳膊摔骨折了。一次大会上,校长用钳子把教室里的松动的线头固定了一下。
早练。乡村学校毕竟偏远,很多老师放学后无法回家。不过他们心态都很好,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虽然乡村失学儿童大幅减少,但乡村教育依然面临一些考验。目前乡村最缺少的,是优秀的艺术类老师。2017年,我们学校来了6名国家免费师范生,补齐了所有科目老师。现在,体育、音乐、美术都有了专职老师。每年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注入乡村教师队伍,给予乡村教育更多新鲜血液和希望。
一次“六一”儿童节汇演,孩子们在表演“隐形的翅膀”。
这几年我持续用镜头关注乡村教育,我并不想当伟大的摄影师,只想尽量更接近真实地去拍摄生活中遇到的孩子和老师。把孩子的悲伤当成自己的悲伤,把孩子的快乐当成自己的快乐,投入到孩子们的世界,脱离固有的拍摄技巧和方法,我希望通过最真情实感的体验和表达,让摄影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让孩子感受到更多来自社会各界的温暖。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谷雨计划”,作者齐水勇,运营编辑张艺菲,校对阿犁,运营统筹迦沐梓。原标题《乡村教师7年记录:原来这些孩子这个样儿!》。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芥末堆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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