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上
芥末堆 子航 2月7日记
我是一名东北人,家在黑龙江的佳木斯。
同东北的许多长子们一样,这座曾被称作“东北小延安”的城市,早已不复往日荣光。稀少的就业机会让背负家庭的男人们离开这座城市,剩下照顾家庭的女人们和正在求学的孩子们。我就是在这样的城市中度过了整个K12求学阶段,也见证了这座边境地级市校外培训的演变过程。
从以英语培训为主的地方机构龙头崛起;到出现以名师为主的小型培训机构,老牌培训机构业绩下滑;这座城市同样拥有一整部独特的校外培训机构演变历史。
被“博伦英语”支配的恐惧
出生在1990年至1995年之间的佳木斯年轻人,不会忘记曾被“博伦英语”支配的恐惧。
这是一所成立于1999年5月14日的校外培训机构,最初主要提供剑桥少儿英语考试培训课程。正值新千年之初,出生于90年代的孩子们步入小学,他们的父母们开始比上一代更加注重教育,英语当然是重要的一环,而具有机构背书和完整课程体系的剑桥少儿英语对家长们具有相当吸引力。
博伦成为了最早一批成功吃下黑龙江语陪市场“螃蟹”的培训机构,它的成立时间甚至早于后来称霸黑龙江语陪市场的佳音英语,在很长一段时间独占佳木斯及周边市县的英语培训市场。在标注时间为2005年-2006年的博伦官网上这样写着,“经过五年多的发展,已成为三江地区乃至全省最大的外语培训学校。”
博伦英语原校址,现已为一所宾馆
博伦校址位于这座城市的中心,在两条主干马路的交叉点旁,占据了一整栋六七层的居民楼。每当周末或者假期来临,市区的中小学生们就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这里,开始一整个假期的补习,我自然也是其中的一员。因此,每当后来有朋友问起我童年假期的故事时,我一多半关于假期的回忆都是补课。
教我的是一位年轻温柔的女老师,教学形式为小班课,一个学段间或穿插那么一两节外教课,和要去机房的听力课。除此之外,家长会、课余活动、比赛考试等一应俱全。那是我在整个K12阶段参与的校外培训班中,最为融洽的班级氛围。
回想起来,花费了许多宝贵假期去上课的我也许并没有很爱学习,作业没完成的时候会以很蹩脚的“路上丢了”来搪塞老师,还曾因为逃课被母亲抓住。
但大多数时候,我还都是会来到教室上完两个小时的课程,再跑到楼下卖零食的小商贩拿出积攒的零花钱,买上个廉价的军事模型。那时,学校楼下总会聚集着成群结队的小商贩和等待接孩子的家长们,人群时常会溢出人行横道,站在主干马路边上的辅路上。
培训学校文艺活动
除了关于课堂零散的回忆,记忆最深的是在那期间博伦组织的英语演讲比赛和文艺活动。那应该是这座城市的最早的英语比赛之一,背诵了演讲小短文和准备了随机题目的学生们,要通过初赛和复赛最终进入决赛。
虽然没有查到确切的文字报道,可以感受到当时的博伦布局,在英语培训方面,通过比赛的形式,打造IP赛事,增加家长对学习效果的感知,作为招生宣传最终形成闭环。根据官网,在2005年前后,博伦拥有7000多平方米的教学面积,在校学生8000多人次,170多名教职员工,12辆学生专用通勤车。
2014年12月10日,民政部在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全国先进民间组织表彰大会,表彰500多家全国先进民间组织。这是建国以来第一次在全国范围表彰做出了优异成绩的先进民间组织,佳木斯唯一入围的是佳木斯市博伦外国语学校。
官网提到,这是博伦有史以来获得的最高荣誉。但回想起来,这大概也就是博伦的巅峰时期。
从地方龙头到名师时代
“博伦后来不行了。”这是佳木斯人后来都确认的事实。
在某一段时间,原本熙熙攘攘接待孩子的家长们突然变少了,此后越来越少。业绩下滑的原因众说纷纭,教学质量下降、运营能力低下、教师工资低等都是流传的原因。
但其中可以确定的是,在博伦发展的过程中,一批具有潜力的教师也随之成长起来,并在家长中积攒了一定的人气。对于他们来说,脱离机构独自开班,想必是一定能获得更多收入。另外,博伦在K12学科培训的业务拓展想必并不顺利。
这座城市K12阶段的校外学科培训市场,很长一段时间被掌握在公立校老师的手中。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当学生进入初中以后,具有强应试的参加校外培训需求,也可以叫做补课的需求时,求助学校老师是首选。一方面,由于缺乏市场化的校外培训机构,家长更愿意求助于具有教学经验的公立校教师;另一方面,优秀的公立校教师本身自带明星效应,尽管没有多种传播模式,但口碑传播仍是最有效的传播模式。
这些因素都导致了这所曾经可以被称为地方龙头的校外培训机构的迅速衰落,如今这所培训机构的校址从此前的一栋楼转移至楼边的一个偏僻的角落。
博伦英语现校址
这座城市的校外培训市场进入了一个以名师+公立校教师为主的时代。
在这一时期,大班和小班同时存在,博伦时代所提供的诸多教学之外运营活动也不存在了。地方名师通过独立开办培训机构开展教学,公立校教师则与培训机构合作或是由家长组织开展教学,培训机构不提供教研内容,家长的关注点也更加侧重于教师的教学能力。
经历过博伦外语时代的年轻人们,想必大多也同样经历了这个时代。在初高中的周末,即使学校并未授课,也要来到补课班参加补习。地点可能是某位家长租下的房子,或是教师与培训机构合作的教室。在上课的同时,还要提防地方教育部门对这类补课的整治,俗称“抓补课”。
待到2015年,教育部印发《严禁中小学校和在职中小学教师有偿补课的规定》,对有偿补课做出规定,严禁在职中小学教师参加校外培训机构或由其他教师、家长、家长委员会等组织的有偿补课。这座城市的校外培训市场再次发生了变化。
松花江向北没有一家双巨头
“2018年全国共摸排校外培训机构40.1万所,整改完成率98.9%,2019年教育部还将大力度、大范围开展校外培训机构专项治理。”在2019年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教育部部长陈宝生这样总结培训机构整改结果。培训机构整改是2018年教育领域绝对的大事,它直接影响并且改变了整个4600亿的校外培训市场。
据媒体报道,截至2018年8月上旬,黑龙江共摸排校外培训机构9576所,其中有重大安全隐患的389所,完成整改124所;未取得办学许可证、营业执照4867所,完成整改1298所;有照无证697所,完成整改216所。
等到春节我再短暂地回到故乡,发现这座城市出现了更多市场化的校外培训机构。在天眼查中查询佳木斯地区带有“培训”二字的企业名称,有240个查询结果,经营范围包含培训的则有一万多家。
市区街头某校外培训机构
毕竟,对于生长在这里的孩子们来说,无论校外培训机构市场如何变化,获得更好的成绩仍是为数不多的上升通道。相比于其他的教学方式,如何提升成绩仍是学生、老师和家长首要关注和重点焦虑的问题。
例如,我所就读的高中也曾尝试过进行教改。记忆中,老师们曾经去考察过上海的七宝中学、山东的杜郎口中学。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衡水中学模式,每天的外出跑操和掏出背单词小本仍然是常态。
街头张贴的补课广告
有趣的是,当行走在这座城市的街头时,仍然能看到像这样随处张贴的补课广告。在北京看到的英语一对一,通常都是与大资本联系,他们代表着在线教育时代最大的躁动。据The information消息,在线少儿英语品牌VIPKID正在寻求4亿-5亿美元融资,交易前估值约60亿美元。那这只挂在窗户上的“英语一对一精讲”,或许同样也代表着某些来自这座边境小城的躁动吧。
另一件有趣的事,直到2019年的今天,教育双巨头也没有进驻这座东北边境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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