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公民计划总干事魏佳羽
芥末堆 11月27日 Siyi 报道
“我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这样简单的愿望,对流动儿童和留守儿童来说,并不简单。
当我们不再仅仅强调学校教育时,家庭教育的重要程度日益凸显,“陪伴”成为儿童成长中的关键议题。但早期依恋的缺失成为了弱势儿童面临的主要困境,并且极有可能对其造成一生的影响。在新冠疫情的冲击下,弱势儿童家庭抵御风险的能力较差,在一场OMO大潮下,留给他们的学习空间在何处?
11月24日,在由芥末堆举办的GET2020“或跃在渊:教育的信心与发展”教育科技大会上,新公民计划总干事魏佳羽分析了我国流动儿童生存现状,讲述如何激发和引导流动儿童的自主发展,让每个流动儿童成为更好的自己,成为一个世界公民。
以下为魏佳羽演讲实录:
新公民计划关注的是流动儿童问题,但事实上不存在单纯的流动儿童的问题,“流动”和“留守”从来都是一体两面的问题。孩子们在“流动”和“留守”之间不断变化,流动儿童的问题不解决,留守儿童的问题就根本没有办法解决。
从现实来看,这就是我们当下真实的困境。中国就像图中那艘大船,过去40年,经济腾飞,但老龄化、低生育率等人口结构变化是不可避免的。城市化固然带来很多机会,让我们抓住了发展机遇,但结果就是,目前社会中有两个多亿的流动人口。不过话说回来,中国的流动人口不是真正的流动,本质来说就是“人在,但户口不在”,哪怕这个孩子从出生就在北京,在北京长大到18岁,他还是流动人口。这就是图中巨大的冰山,教育问题不解决,肯定会撞山。
这个冰山有多大,大概是接近一个亿。图中2019年流动人口子女数量是我估算的,2015年更精确的人口普查显示是1.03个亿,最近这几年略微有所减少。这其中有三分之一的孩子跟随家庭一起流动,而流动儿童当中跟父母双方生活在一起的也只有45%。也就是说,中国是有九千多万的孩子是不能跟父母在一起生活的,有八百多万是因为父母离异,还有八千多万是因为受流动人口影响。
上半年的疫情是所有人都躲不过的,封了路,人和人的连接也断了。当大家在说线上教育可以解决很多问题的时候,不少流动家庭的孩子连找都找不到,所有的连接都是断的,毫无疑问,教育也是断的。
这是今年8月份北京刚刚拆的一所学校,非常巧,黑板上写的就是“欢迎爸爸妈妈来看我们”,在很多城市里,流动儿童进公办学校就是很难。民办学校的存在其实是给了家长一个选择,让孩子可以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可当这些学校拆了的时候,“在一起”的希望就没有了,孩子只能走。
再看看这些年个别超大城市的情况。这是北京和上海,从2014年开始到2020年,不管是民办随迁子女学校数量还是在校生的规模都呈下降趋势。目前在校生规模都是2014年的30%左右,学生减少的趋势差不多。但学校的数量下降情况有些不一样,上海对这类学校的管理更强,你会发现学校数量下降得更快,北京学校更野蛮生长,学校没有减那么多。
我们可以看疫情的节点,就是2020年上半年,这个趋势一直在下降,毫无疑问疫情会加速这样的趋势,如果不出意外,三到五年之后,在北京、上海,这类学校就会全部消失掉。消失之后孩子去哪儿呢?回老家了,成了所谓的返乡儿童。返乡,到底什么是乡?他们的家乡在哪儿?从我的视角来说,这个不叫返乡,叫做离家,那么小的孩子,让他们离开了家。
讲一个孩子的故事,他今年上初三。疫情期间他就读的学校关闭了,他需要找到其他学校来继续学业。这个孩子学习成绩非常不错,他有两个坚定的信念,一方面要继续学习,另外一方面绝对不回老家。但他想留下来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他初三了,学籍还不在北京。我们帮他找遍了北京各种各样可能入读的学校,最后找到了靖雅学校,它在涿州。很巧,我2018年去北京周边看学校,那个时候就有很多在北京工作的人把孩子送到河北,我看到了靖雅学校,招生简章上写的是“不让流浪街头的孩子沉沦下去,不让留守儿童孤单等待的下去”,这是一所学校的标语。
继续上学之后,这个孩子所在的班级有六十多个孩子,几乎所有孩子的父母都是在北京的,甚至有一些孩子小时候在北京读的公办学校。这个学校的环境我们甚至没有办法想象,学生抽烟非常多,他们有一套系统对抗所有的老师,因为老师教的很差。这个孩子期中考试考了60多分,满分150分,还是全班前十。学校不发成绩单,发一个前十名的证书,他奶奶看着还挺高兴。但他没有办法说明真实情况,他渴望学习,但是不知道怎么跟奶奶说,怕说了之后奶奶就会把他送到老家,而他对老家的教学状况更是一无所知。
这个现状我们是改变不了的,也许我们希望能给到他们一些支撑,去做一件重要的小事。
第一个底就是孩子应该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第二个底,我们认为一件到哪儿都有用的事:图书馆。学校教学质量不行,至少还可以读书。我们在这个领域十多年了,开始倒过来做一个图书馆,也有无数企业捐过图书馆,可现状是什么?就是持续开放、孩子能借阅、有足够好书的图书馆,一个都没有。
大部分学校都有一点书,很少有完全没有书的学校,但很多书都尘封已久,还有就是:没有好书。所以我们做的事其实特别简单,就是做一个“活”的图书馆:一个持续开放、孩子能借阅、有足够多好书的图书馆。就是这样一件基础的事,从头开始干。选书、搬东西、贴条码、分类、上架,这些所有图书管理员该干的基本工作,都需要人力,科技在这里面没有用,能起作用的只有图书借阅系统。干完这些事情之后这个图书馆就可以开馆了,我们需要人,需要非常多的人,只有人才能够把图书馆打开,大部分的图书馆都是志愿者运营的。
前面的内容很忧伤,但我自己是一个很乐观的人,对未来也是蛮乐观的,这几年整个中国的户籍政策变化非常大。
然后我们再看农村留守儿童的一个规模,2015年之后大概每年减少159万,即使按照这个趋势五年之后可能就剩八百万,十年之后就可以减少完,但是十年,孩子已经长大了。
另外我们关心的一定是这个群体当中,父母在一起的孩子所占的比例。流动和留守是一体的,义务教育阶段真实的数据比这个数据上升的慢一点,因为这个数据里面没有农村、城镇,很多留守儿童是在城镇地区的,这些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还是有很多的孩子在城市民办学校,大概一直是维持在两百多万,接近三百万的样子。
我们希望这样的学校可以服务到一百万的孩子,这个要求数量很大,但要求很低。不就是学校有图书馆,图书馆可以开放,孩子可以借书。还有所谓跟爸爸妈妈在一起,我们做什么更高级的教育可以脱离这个底,如果这个底没有,下面就是漏的,上面做什么最后都漏干净了。
我们最需要的就是人,需要各种各样的人,需要馆长,需要志愿者,需要捐赠人,需要分馆的理事有团队也可以一起做一个图书馆,我们现在也跟企业一起运营,像好未来、小米都有跟我们合作做图书馆,捐十个图书馆容易,运营一个“活”的图书馆很难。未来很多的城市,北京、上海、广州、佛山等所有的城市民办打工者的子女学校都存在,我们希望学校里面的图书馆可以开放。
借阅只是大的问题里面特别小的事,无非就是学校里面有图书馆开放借书,真的问题是在这个冰山,这个冰山要溶解,最重要的就是放宽户籍限制,这个事在飞快进行了。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建学校,建大量的学校,这类的需求不是靠民办学校来解决的,这类学校是政府兜底的工作,特别是在人口流入地的城市,从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要建很多的学校。
再往后,即使你有学校,很多家庭也不一定可以把孩子带过来。父母很忙,有两个方面是和社会有关的:一是在课外给他们提供服务,帮家庭承担托管责任,让孩子有地方去,这样家长才能把孩子带过来;然后才是给家庭提供更多的支持。家庭还有很多其他原因,这些原因非常的细节、复杂,没有两个家庭是一样的,需要有非常专业的能力,没有通用的解法。
最后想说的一句话,就是让孩子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我希望大家能够记得,这不是很少的孩子,是中国三分之一的孩子,就是那艘大船前面的冰山。
2、芥末堆不接受通过公关费、车马费等任何形式发布失实文章,只呈现有价值的内容给读者;
3、如果你也从事教育,并希望被芥末堆报道,请您 填写信息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