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末堆 东瓜 11月3日

除了博尔特，牙买加还能让你想到什么？但你肯定不会把这个加勒比海的岛国与中国黄土高原的一个县城联系起来，而甘肃省的华池县正在让来自牙买加的一个教育项目改善山村孩子们的早教问题。

当我们在摇旗呐喊着要实现教育公平的时候，或许我们聚焦的层面仍在贫穷地区的升学，K12阶段学习资源分配不均的问题。然而在大山深处的他们面临的问题可不止这些，他们或许饭都还吃不饱，营养不均衡；刚刚生下的孩子们或许也因为父母外出务工，家中无人照顾，长时间呆在家里，错失儿童发展最重要的窗口敏感期，在心智体能方面没有得到良好的发展。

问题可能远在学前阶段就发生了，目前有这样一个来自牙买加的项目，想对这一现象做出一套解决方案。从生命的源头去改变一些既定的问题。

时间都花在弯曲的山路上了

一年前，高中学历的张丽丽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她应聘上了村里的家访员。这份工作要求很简单，满足喜欢孩子，45岁以下，初中以上文凭，女性这几个条件的人都可以竞争上岗。

“反正在家里呆着也没什么事啊。就出来做点事。”张丽丽的态度简单明了。她了解这份工作，正式工作后，她将作为家访员，每周定时探访十几个家庭，和这些家庭中6个月到3岁间的宝宝们开展各类活动，促进他们的语言，体能，情感等发展。此前，张丽丽曾在幼儿园里担任过幼师，与孩子们相处算是有经验，她对自己的工作能力还算有自信。

应聘成功后，她和其它4位家访员聚集在了村里的医院办公室，这里也将成为日后他们进行教研讨论的场地。正式上岗前，5位家访员接受了为期十天的上岗培训，据张丽丽回忆，她们收到了一本厚厚的书，书里详细记录了每次家访时要开展的小活动，顺序步骤，注意事项，活动目标等等。“培训内容主要是根据这本书告诉我们活动中要注意什么，怎样启发小孩，偏教育一点。”张丽丽回忆道。

（张丽丽拿到的教材）

目前，张丽丽带着11个孩子，每周都要花费5天左右的时间分批去探访他们，剩余的时间则需要和其他四位家访员会合，大家交流家访心得，再一起制作下一周需要用到的教具。在这个贫困的山区里，几乎所有的教具都要就地取材，但他们也觉得这样更贴合地方文化，环保也务实。张丽丽所在的华池县为黄土高原沟壑区，住户散，分隔在几座山里，每到探访的日子，她就骑着车，一天探访2个到3个孩子，每个孩子探访时间为一小时，但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前往探访的弯曲山路上。

她涂着水红的指甲油，对孩子很是耐心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张丽丽。她涂着水红的指甲油，扎着微卷的马尾，对孩子很是耐心。很难想象，这位仅有高中学历的乡村早教师在经过十天的培训后，与孩子的互动也能相当专业。

进行的第一个活动是带孩子把颜色相同的瓶盖对接在纸板上，组成一条蛇。瓶盖的颜色只有蓝红两种，主要目的是让孩子认识颜色与图形，了解动物。一开始，被家访的小男孩杜奕梵总是对错颜色，杜妈妈急切的纠正他。张丽丽耐心地打断杜妈妈的纠正，微笑着启发孩子，并告诉妈妈，孩子以后错了也没事，最后记得回顾再沟通效果会更好。

(张丽丽在家访)

随后，张丽丽拿出了蜡笔让杜奕梵了解线条和圆，在发现孩子仍不理解线条概念时，马上告诉杜妈妈，平时可以多对孩子提及线条的概念，穿插在生活中。

这次探访的是已经有26个月大的小男孩杜奕梵，他来自华池县悦乐镇上堡子村，是在2015年9月开始接受家访的。家访督导员告诉我们，这个孩子在最开始接受家访的时候特别抵触，看到生人就往妈妈怀里钻，家访员只好把家访的内容先教给杜妈妈，再由杜妈妈传达过来。

“咦！”说这话时，小奕梵发出了好奇的声音，只见张丽丽又拿出了一副拼图。督导员笑了一下，直言，奕梵改变很大，现在已经能初步认识家里的物品，可以叫得出一些颜色，在社交上进步也很大。“像今天这样来这么多人，放在当时他肯定早就吓哭了，但是今天表现得还很自然。”督导员说。

（家访员的记录本）

家访结束后，家访员将对这一天的情况进行记录，记录包括儿童的行为、家庭环境变更、家访效果等情况，以调研的形式备案。

在这个镇上，还有5个行政村67名适龄（6-36个月）儿童像杜奕梵一样被定期家访，家访率达到97.4%。

一个牙买加的项目引入中国

这个面对早期儿童定期家访的项目正式的名字叫“慧育中国”，属于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现在正在甘肃省华池县进行试点调研。而此前张丽丽使用的教材则来自遥远的牙买加。

“这套以活动课为主的早教教程来自牙买加的一个项目，它已经运行并进行跟踪研究长达二十年，从智力、语言、运动、社会情感能力方面对孩子进行早期干预，是国外很有名的早教类项目。”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的项目负责人刘鹏介绍道。据她表述，当时引用这套教程还遇到了很多问题，她们并不仅仅把教程汉化，也稍微进行了一些中国本土化改编，此后，还要将中文版教程再翻译回英文反馈给牙买加方，待对方确认才能使用。刘鹏透露，华池目前是一个试点县，也是这套中文版课程的试验田，待项目成熟，基金会将推动国家政策发展，推广这个项目。

目前，华池共有56个干预村664名儿童正接受着家访式家教，并辅以赠送1529名儿童添加了丰富元素的营养包。项目进入地方时交给地方卫计委实施，牵头人多为医疗方面的人才，可以把控营养关，在教学方面则以牙买加的教程为基础。

这个项目在华池自2015年后陆续开始，从目前的数据来看，服用营养包的婴幼儿缺铁性贫血发生率较2014年下降11.3%，但课程的能力培养效果则还需要更长的时间观察才能有可视化的数据统计结果。从目前的探访情况来看，不少被家访后的父母都表示孩子较以前性格开朗很多，反应快了，也变得更聪明了。

要是工资能再高一点就好了

项目实施至今，也有它的两面性。比如工资，比如实验，又比如行政干预与市场调配的问题。

“要是工资能再高一点就好了，这一点钱也只能补贴一点家用了。”在问及工资时，张丽丽偷偷看了一眼领导们，小声地对我说。但紧接着，她也表示了对这份工作的喜爱，“我还是喜欢小朋友的，毕竟在家里也没有太多事情做，我喜欢这份工作。”张丽丽腼腆地笑着，微微显出一些局促不安。我们从刘鹏那边了解到，家访员的工资全部由基金会负责，除却交通补贴绩效奖金外，工资主要部分视带领的课时来算，一般带一个孩子一小时可挣得25块，但一个老师最多不可带超过14个孩子，这样会使得老师无法兼顾每个孩子的成长。

目前，张丽丽共负责着11个孩子，每个孩子每周家访一次，一个月收入大致在一千五百余元左右。但毕竟基金会也是公益组织，预算有限，这是可以理解的，张丽丽也只能表示出一些遗憾。

还有一群人也很遗憾，那就是临近干预村的对照村。目前，华池共有56个村作为干预村在接受家访，但也有55个村作为对照村只能看着隔壁的孩子接受着早教。“他们当然会很羡慕啊，也和我们提过，希望我们也派人去他们村进行家访，但是我们只能很遗憾地说抱歉。”负责华池项目的当地职工何琼向芥末堆透露。要推行一个项目是很好的，但要发行报告，确认数据，证明可行性，很多事都变得无奈了许多，那些停留在报告上冷冷的数字，却也是实实在在地数百个家庭，但为了项目可实施推广，也由于资源有限，剩下的只有无奈。

规模、团队与行政干预

但除此之外，基金会的项目也让我们看到不同于市场性民办教育的优势，那就是在可复制性上。毫无疑问，基金会有数支很强的项目团队，这些团队在复制和标准化问题上做得相当出色。牙买加的课程经由他们改编，经历十天的师资培训后，高中毕业的乡村女性也能上好每一堂早教课程，这一点相当难得。当然，能让活动课程效果那么好，除却与团队的努力有关外，也离不开更加有力的行政干预——基金会与当地政府的合作让进展效率优于市面上大部分的纯市场性民办教育，这是显而易见的。

而在纯市场性的民办教育中，不少项目在拓展市场上仍旧为产品复制与师资培训所困，以致项目没有办法在一定时间内产生规模化效益，针对此类项目，东瓜也建议可以参考慧育中国的模式，做好师资培训的标准化和模块化，制定更好的政策，才能让项目推广的效率更高。

科学家早就证明，一个人在0-3岁的经历可以从潜意识方面影响人的一生，一个人在生命早期的营养摄入也一定程度上影响着这个人一辈子的身体状况，早教或者说早期干预确实是十分重要的，期望这个名为“慧育中国”的解决方案能更多地出现在贫困地区，也有更多的人关注到贫困地区儿童的早期干预工作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