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2021年我陆续走访了中国西部、中部和东部近30个县市的近100所乡村学校，试图了解具有普遍性的一线乡村教育的现状和挑战，学习、寻找和验证社会公益力量的有效着力点和方式。

在过去十几年里，特别是伴随十三五期间的脱贫攻坚战役，国家对乡村教育的投入力度逐步加大，尤其在校舍、教室、电教设备（班班通等）等硬件建设上，基本做到了全面升级和全覆盖（河南大部、粤东西北等俗称“灯下黑”的部分地区、四川凉山等少数特殊地区除外）。然而好的硬件设施，不等于师生们的文明生活得到了保障，更不等于乡村孩子得到了优质的生活教育。

众所周知，除了东部少数经济发达地区，大部分中国农村地区的义务教育段学生的父母都远离乡村，进城务工谋生，导致乡村儿童的家庭教育严重缺位，乡村学校必须承担家庭和学校的双重教育角色。因此，生活教育对于乡村教育尤为重要。

在我看来，生活教育的第一层意义，就是让乡村师生享有基本的文明生活条件，养成基本的文明生活习惯，如康健教授多次强调的，“培养孩子过文明、健康、安全、有尊严的生活”。其第二层意义，是改变应试教育体制造成的教学与生活、学校与乡村和家庭完全脱节的长期积弊，让学生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体会到学习的意义和努力的可能。其第三层意义，则是经由学校、学生，带动家庭、村庄更靠近现代文明生活。

正如田字格兴隆实验小学校长肖诗坚指出的，“学会生活，既有在学习中生活，也有在生活中学习，这是陶行知先生近百年前提出的教育主张，今天在乡村教育中依然适用。所谓生活教育，我理解有三点：一是学校最大化地模拟社会，并尽可能将教育情景生活化；二是同时将教育内容与生活紧密相连，更进一步，走进村庄，走进老乡生活；三是由于乡村大部分为留守儿童，很多儿童缺少家庭教育，一二年级学生不会洗脸刷牙者大有人，所以乡村学校开生活课是非常必要的。”

在甘肃省宕昌县硙子坝小学的变革过程中，创变者赵宏智及团队陆续进行了用水、用电、厨房、淋浴间、取暖等多项基本生活设施的改造。其结果立竿见影：教师幸福感提高，稳定性增强；学生的体重明显增加，面色改善，精力更充沛；而且已经开始把在学校养成的部分良好生活习惯带回家庭。

（硙子坝小学的孩子们）

在湖南平江县四美小学，年轻的李凡老师独力支撑着这个”一人校“（原本300人规模，目前是不到10名学生，只有1-2两个年级的教学点）。教育局给这样的偏远学校都配建了住校教师的独立卫浴间，为老师们提供了起码的、有尊严的生活条件，让她们感受到了温暖和被尊重。

（李凡老师在给全校上课）

（李凡老师的卫浴间）

早在2016年，康健教授在创办云南美丽小学时，就坚定地把基本生活条件的改善和生活教育放在首位。他们引进水源，建了数量充足的冲洗池，让孩子们在午餐等高峰期不必排长队。他们建起了简易但实用的淋浴房，让师生可以随时洗上热水澡。而在条件贫瘠得多的四川凉山索玛花小学，学校购置了一批洗脚盆，让彝族孩子们在学校养成了洗脚的好习惯。

（美小的冲洗池数量远超同等规模的一般学校）

（云南楚雄分众美丽小学的浴室）

(四川凉山索玛花小学的彝族孩子已经在学校养成了洗脚的好习惯)

硙子坝、美小等学校的这些基本生活设施的改造或建设，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硬件建设（校舍、电子白板、科学实验室等），而是直指切实改善师生生活的中小微设施，是贯彻“生活即教育”的必要基础，是在国家大规模实施了校舍、数字化教室的升级或普及之后，后续政府和社会力量应该更加重视的乡村学校建设领域。我在拙文《硙子坝小学——一所全方位服务型村小的实践》里，给这些旨在改善师生生活条件的中小微设施起了个新名字：“生活件”。

生活件最大的意义是让师生感受到”有尊严“。厕所和洗浴间可能是最能体现”用心“的角落了。在云南宣威市靖外明德小学，我看到了最干净最美的学生厕所。大大的通风孔、精心的墙绘、贴墙悬挂的盆植，最体现对人性的尊重的，是小便池之间的隔板。

（云南宣威市靖外明德小学的学生厕所）

(作为对比，西部某学校的脏乱差厕所)

靖外明德小学的人性化”设计“还远不止体现在其厕所上。他们在每间教室外的窗户下都钉了一排挂伞的钩子。他们在每个教室的角落和门外都摆上了绿植和盆花，让教室就像一个被精心料理的、优美的”家“。

（靖外明德小学的伞架）

（靖外明德小学的教室l绿植角）

生活件的建设和生活习惯的养成，贵在真实，而不在于设施的规格。在湖南沅陵县陈家滩九校和湖北麻城市院子小学等学校，真实的生活是真实教育的一部分。他们的硬件毫不高级，也没有追求脱离自然生活的整齐划一，就让学生在真实的生活中学会生活和做人做事。

（湖南沅陵县陈家滩九校的学生宿舍）

（湖南沅陵县陈家滩九校的学生食堂）

（湖北麻城市院子小学的学生宿舍）

从硙子坝小学及其它一些优秀乡村学校的实践看，生活件的建设，需要遵循以下几个原则：1）因陋就简，控制成本，少花钱多干事；2）聚焦对师生生活的实际提高，而不是光鲜的面子工程；3）进行因地制宜的实用创新（例如，硙子坝小学供暖管片里使用的防冻液）；4）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经验，就是生活件的建设和改造必须以校长和师生的实际需要为主导，必须是一个持续性的、动态的、不断进行的过程，而不是一刀切的行政工程。

倘如此，我们有理由期待生活件在更多的乡村学校得到改善，生活教育让更多的乡村孩子自尊、自信、喜欢上“有用”的学习。与已经基本到位、耗资巨大的硬件建设相比，乡村学校更需要”生活件“！

参考资料：

1、麦哥自留地《硙子坝小学——一所全方位服务型村小的实践》

2、诗坚《乡村为什么需要属于自己的教育？》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麦哥自留地”（ID：maigezld），作者麦哥。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芥末堆立场，转载请联系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