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一部教育纪录片,叫《极有可能成功》。这部影片将镜头对准了奉行多年的美国公立教育制度,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其中的问题,也展示了一所创新学校的教学实践,让我们看见了教育的出路。
《极有可能成功》之所以让我触动,是因为它全景地展现了我们脚下这条少有人走的教育变革之路,让我们看见了前方的希望和同行的人。
受这部影片启发,我想谈谈在现行的教育制度下,孩子获得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在真实的世界中,孩子需要什么能力,教育又怎样为他们赋能?
我们的教育
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们的教育最适合培养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可能把你问懵了,因为对于教育体制,我们听到的批评声总是盖过叫好声。大家倒是常常思考,中国的教育培养不出什么样的人。例如钱学森就曾经发问:“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培养不出杰出的人才”,这也就是著名的“钱学森之问”。
不过,仔细想想,任何教育制度的诞生都是有时代背景和必要性的。例如隋文帝时期创立的科举制度,在平民百姓中培养了一大批官僚,用他们替换掉了不受皇上掌控的贵族官僚,慢慢摆脱了贵族对政权的约束,巩固了政权。
那么我们的教育制度,最适合培养什么样的人才呢?
是流水线工人。
为什么这么说?罗振宇在他的节目中谈到过,我们的教育体制有这么几个特点。
第一、有既定的教学内容和明确的教学大纲。对于不同年级的学生,每一学科都有定好的学习内容。教师要做的,就是完成教学计划;
第二、为了检测有没有完成教学目标,每个阶段都要考试:期中、期末以及升学考试;
第三、为了方便管理,提升效率,学校常常对学生进行军事化管理;
第四、学生犯的错误越少,也就越优秀。
这几个特点是不是让你想到了流水线上的装配工人?出色的工人,就是那些能够勤奋、高效、准确地完成生产任务的人。
因此,我们把这种适于培养产业工人的教育,叫做“工业化教育”。
那么,这套教育体系又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样的社会背景下产生的呢?
“工业化教育”其实是一百二十多年前,由普鲁士人发明的。那个时候,工业革命的飞速发展,对产业工人的需求量也急剧增加。“工业化教育”则能够在短时间内培养出一批技术过关、纪律感强的工人。这一批工人成为了德国经济腾飞的基础。正因如此,随着工业化在全球的蔓延,这套教育制度也传遍了全世界,其中当然包括苏联、美国以及中国。
那么,这套教育放在今天,又有什么问题呢?
“工业化教育”的问题在哪?
我们不能否认“工业化教育”的效率,也必须看到,通过高考,有很多寒门学子改变了命运。经过研究机构评测,今天中国的中小学生,在学科素养,甚至是创造力上,都具有很强的国际竞争力。
那么,“工业化教育”的弊端究竟在哪呢?
前面说到了,“工业化教育”中,学生是标准化的“学习工人”,学校则是培养他们的工厂。因此,分析流水线上的工人,也能让我们看到“工业化教育”的弊病。
首先,流水线上的工人每天的工作,就是按照既定的程序、固定的动作,重复劳动。
他们知道正确的做法,对于“错误”的认知却不够。他们依靠肌肉记住了正确的生产步骤,解决问题的能力却没有得到锻炼。他们一直在用手执行,而不是在动脑筋思考问题。
流水线工人的脑子里面,有知识,有技能和技巧,还有一套应对各种故障,各种question的标准答案。他们的脑子里面缺少的是什么呢?是problem。
Aha社会创新学院创始人周贤在他的文章《为什么 PBL 本质上是“关于自由的教育”》里,谈到了对“问题”(problem)一词的理解。
他说,在中文里,question和problem都被翻译成“问题”。实际上,这两个词含义并不相同。
question是要去回答的问题,一般有标准的答案;而problem是要去解决的问题,没有标准答案。问题的解决方案往往不止一个,而且问不到,也查不到,只有自己分析、尝试、实践后,才能形成自己的“答案”。
在“工业化教育”里,学生在学校练习的是正确地回答question,走入真实的世界后却要解决错综复杂的problem。这样就会出问题。
缺乏解决问题的能力,是“工业化教育”培养的学生身上一个很大的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呢?流水线工人并不了解生产的全貌,不了解流水线为什么要这么设计,不懂得市场和客户,只是不断地重复着眼前的一小步。因此,他们虽然能优化操作,提高效率,把自己负责的一小步做到极致,却不能站在更大的格局思考,做出颠覆性的创新。这个问题,我们也能在自己身上观察到。
缺乏颠覆式创新的能力,是“工业化教育”培养出来的学生身上第二个问题。
没有大格局,便无法为企业带来颠覆性创新,那么对工人自己有什么影响呢?一个很大的影响,就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自己想做什么。
当一个人亦步亦趋地跟随一套标准,无论是生产规范还是教学大纲的时候,他便成为了实现、执行这套标准的手段、工具,而丧失了自己的目标和愿景。就像是一把锤子,只会不停地抡起来、砸下去,却不会问自己,为什么要锤那么多颗钉子。但是,如果一个孩子一头扎进试卷里,做了十几年,却不关心为什么要学习,学这些有什么用,自己想学什么,又会怎么样呢?
他可能会丧失目标、兴趣、动力。这就是“工业化教育”的第三个问题。
最后,让我们再回到热闹的流水线上。一个工厂里,可能有几百上千名工人,看上去很热闹。但是,在做工的时候,他们是缺乏交流的,尤其缺乏观点的交换,思想的碰撞。他们虽然在一条生产线上,“合作”生产,但是这是一种“头尾相接”式的合作,彼此之间只有交接,没有交流。每个工人都是一颗独立、冰冷的螺丝钉。
“工业化教育”的教室,其实也是这样一间工厂。掌握知识需要勤背记,掌握技巧要勤做题,这些都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是不需要合作的,话说多了反而耽误时间。所以,我们能看到,“工业化教育”的课堂里,学生之间虽然课下会打打闹闹,但是上课的时候是彼此疏离的,甚至是彼此戒备的竞争者。但是,如果教育的目标,是培养孩子解决问题的能力,那样的课堂中怎么能少了集体讨论,分工合作呢?谁能不合作,独自完成一切呢?
因此,“工业化教育”的第四个问题,是疏于锻炼孩子的协作意识与能力。
最后,也是最大的问题,就是学生很难适应学校外面的世界。
孩子从五六岁就进入“学习工厂”,一直待到十几岁,甚至二十多岁。他们深谙工厂里的一切套路,知道怎样为了效率压抑情感与激情,怎样靠死记硬背省去理解的时间,怎样在水平有限的情况下获得高分和奖励,怎样做出精明的选择,获得成功。
然而,即便早已如鱼得水,“学习工人”也总有离开学校这所工厂的那一天。即使是成绩好的学生,学校里的“既得利益者”,也不得不踏入社会,面对陌生与未知;不得不从试图记住一切question的答案,到想办法解决problem;不得不放下“独上高楼”、“一览众山小”的骄傲,学会以他人为师,与他人协作。
现在的“学校工厂”,还是一百多年前那个样子,可学校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呢?
在中国,短短几十年间,密集型劳动的人口红利已经渐渐消失,我们站在了信息时代的浪潮之巅。互联网、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仿佛让我们看到了机器与人工智能取代人类密集型劳动的那一天。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在这样一个瞬息万变的时代,我们的孩子六岁进校园,接受“工业化教育”,到了十八岁高中毕业,二十二岁大学毕业,二十八岁博士毕业,求职,走出校园,面向真实的世界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情境?
那个时候,或许重复性的工作已逐渐被机器取代。装着一脑袋知识,只会提取它们,简单地拼接、重组的“知识工人”将更难找到工作。
那个时候,什么样的人能找到好工作,好的工作需要什么样的素养?那个时候,我们的孩子靠什么超过机器,超过竞争者,赢在未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今天教育改革的方向。
面向未来的教育
前面分析了工业化教育的问题。那么该设计出一套怎样的教育制度,来解决这所有的问题呢?
我们先回忆一下,在“工业化教育”中,是怎么提升孩子成绩的。
有一句话概括得特别到位,叫“哪里不会补哪里”。数学不好就报个补习班,英语不好就每天听半小时再背半小时,头痛医头,脚痛就医脚。
但是,这个办法能解决上面指出的问题吗?比如说,孩子不愿意合作,就给他报一个团体活动,锻炼一下;没有学习的激情,就做做思想工作;没有颠覆性创新的能力,就报个“创新训练班”。如此对症下药,能治病吗?
当然不行。因为这些素养,既不是技能,也不是知识,既强迫不得,也嫁接不上,只能从孩子的心底生长出来的。也就是说,一个孩子一旦具备了探索世界的热情和动力,改变世界的信念和目标,以及必备的知识和技能,他就会自然地成长,就像是植物有了阳光、水和养分,就会自己向上生长一样。他会为了实现目标,想办法解决遇到的各种问题。而协作、创新、统筹、规划等等各种能力也就作为成长的“副产品”,自然而然地生长了出来。
因此,最关键、最宝贵的就是孩子心里的那颗种子,那份激情,那个愿景。比起手把手的辅导,孩子更需要被点燃。怎样激活孩子,让他心中拥有激情和动力,是教育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怎么办呢?其实,孩子的身上带着天然的“解药”,就是好奇心。
我们只要保护他们的好奇心,创造条件,让他们寻找困惑他们的问题的答案,能力与素养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如何给孩子的好奇心创造一个安放之处,让他自由探索?一个好办法就是“项目制教学”(PBL, Project-Based Learning)。顾名思义,项目制教学以解决一个实际问题为目标,一组学生做一个项目来给出一个解决方案。影片《极有可能成功》里介绍了一所名为High Tech High(简称HTH)的学校正在进行的教育实践。他们采用的就是项目制教学。
项目制教学,是一个个项目组成的。而项目的核心,正是“问题”,也就是我们前面说到的problem。
我们可以回忆一下,从前做的试卷上的question是什么样的。
“一个质量为m的小球,从高度为h的光滑斜坡上,以v为初速度….”
“有四个小麦纯合品种,即抗锈病无芒,抗锈病有芒,感锈病无芒,感锈病有芒…”
“四棱锥P-ABCD中,底面ABCD为正方形,平面PAD与平面ABCD垂直…”
(此处省略一滴泪)
大家都是过来人,我就不评价了。
而在PBL教育中,探究的problem是什么样的呢?
“怎样把海水变成饮用水?”
“如何解决全球饥荒问题?”
“怎样保障食品安全?”
“怎样减少汽车的能源消耗?”
这些问题,可能是学生心底的困惑,也可能是老师精心设计的探究问题。
这些问题,是孩子心中的火苗。困惑、不解,点燃了孩子求知的激情,让他们在自主探究中获得学习的内驱力。
这些问题,也是孩子思维的脚手架。沿着精心设计的探究线索,孩子的思维像是木架上的常青藤一般,从一个问题,自由地延伸到另一个问题。经年累月,思考的线索结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网,绘成了一幅认识世界的全景图。
PBL教学的一大核心元素,也是点燃孩子的星星之火,就是“问题”(problem)。
PBL的另一个核心元素,是“自由”。怎么理解“自由”呢?
影片中的学校HTH让我们感受到了,PBL仿佛是一种“没有界限”的教育。
学科之间没有了界限,学生往往用十几个学科的知识,解决一个问题;
学生与学生之间没了界限,他们不是单独作战的竞争者,而是一个团队的成员;
学校与真实世界没了界限,学生在学习中,也在为未来做着准备;
学生与老师之间没了界限,老师不再是权威,而和学生一样,是学习的参与者…
在这种模拟真实世界的情境中,知识与真理不再是摆放在宝盒里的显而易见的珍宝,而像是弥漫在空气中的气味一样。
而PBL想要培养出的,是那些能够闻见这气味,对它们有好奇心,并想尽一切办法,抓住这气味的人;是那些有方向,有行动力,不断反思,不怕挫折,向上生长的学习者,一个自我导向的学习者。
自由不是漫无目的、为所欲为、朝三暮四;自由是有方向、有约束的。
自己给自己找寻方向,自己引导自己前行,自己发掘自己的价值,这才是PBL提倡的自由。
所以你看,PBL这两大要素里,“问题”是长在心底的根,“自由”是顺势生长的藤。“问题”与“自由”,就构成了成长的内核、教育的灵魂。
然而,自由之路并不是一条容易的路。PBL在受到追捧的同时,也遭到了质疑。优秀教师短缺、学生基础不牢固、评价体系有待完善,这些都是PBL教学实践中绕不过的问题。
尽管如此,HTH已经用教学成果,向质疑创新课堂的人做出了有力的回应,也向我们展现了未来教育的一条希望之路。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 WePlan童行计划”,作者范以文。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芥末堆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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